芷靈立刻豎起了耳朵。
錦言一邊塞回荷包,一邊笑道:“母親喜歡逼我吃肉,還是肥肉,肥嘟嘟的,我都得用湯就著才能嚥下去。你不知道我們小廚房的廚子……”
之後的話,芷靈一句也沒聽見,只在心裡吼得像個小獅子:“憑什麼!憑什麼錦言能這麼好命!在我家的時候,祖母什麼都向著她慣著她,回了連家竟然還能養尊處優,過我夢想中的日子!繼母不是都很壞嘛!不是都該關著繼女在小黑屋裡扎針玩嘛!為什麼錦言的繼母這麼好!為什麼!為什麼啊!”
錦言嘮嘮叨叨說了好大一通,卻不見芷靈有反應,想她長途跋涉定是累了。這時書月回來了,擰了井水冰過的帕子給錦言敷在臉上,錦言好言謝過,又吩咐了皎兮和流光,讓她們收拾出床鋪來,看芷靈的樣子,今晚是要跟她睡了。
正安排著,坐在一旁的芷靈忽然直直掉下幾滴淚來,丫鬟們都面面相覷,錦言也納了悶了,不知又哪裡得罪了這個小祖宗,只好先示意讓丫鬟們出去,等掩了門,錦言才坐在芷靈面前,拿著帕子給她細細擦淚珠,好聲問道:“這是怎麼了?”
芷靈自顧自地流著眼淚,眼裡滿是哀傷。錦言耐著性子慢慢問:“是不是想外公了?”其實錦言自己都否決了這個想法,想了想,又問:“你好好說,我能幫上忙,就一定不會袖手。”
芷靈沾了沾眼淚,悽然道:“看著你,我只覺我命苦。”
錦言一愣,忽然沒了好顏色,冷著聲說:“你怎麼命苦了?父母健在,爹疼娘愛,家中雖清貧,可也沒餓著你一頓,家人都用心待你,你說這話可有良心?可對得住家裡人對你的心意?你道託生在富貴人家就是命好嗎?爹孃的疼愛,姐妹的和睦,家庭的溫暖,是這些珠釵翠華、高屋大宅所能彌補的嗎?你以為我順風順水萬事如意,你可知我的難處?我還不是……”錦言微微低頭,她還不是吃一塹,長一智,活了兩世才能走得稍微穩當些,這高門大宅裡的暗水坑多著呢,一不留神就會跌倒,讓別人看了笑話,再差一點,就像上輩子一樣被氣死。
芷靈被錦言的氣勢嚇得縮了縮肩,反應過來哭得更厲害了,一雙眼通紅。錦言曉得話說重了,也只好軟下語氣來:“好啦,是我兇了,我叫她們來鋪床好不好?”
芷靈擰過身子去,對著窗外的明月抽噎著,任由丫鬟們服侍著她更衣洗面,本來書月心裡不太喜歡這個眼淺的表小姐,可看見她裡外衣裳都在暗處打了補丁,心裡也輕輕嘆了一聲。
夜已經涼透,錦言在床上翻了個身,芷靈的呼聲漸起,還伴著一兩聲抽泣,睡得倒很香。錦言縮在床邊,儘量地讓出地方給張牙舞爪的表妹,月光淡淡地透過紗帳,芷靈的臉色瑩然,錦言撐著頭看了一會,還是心疼她凹下去的面頰,沒什麼血色的嘴唇。錦言心裡琢磨著,明兒得去求一求母親,送給舅父一家些銀兩,馬上就八月十五團圓夜了,外公他們也能聚著過個好節日。
正盤算著還要給舅父帶些什麼禮物,芷靈嘟嚷著伸了伸腿,一腳把錦言踹下了床。
“噯喲,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錦言捂著額頭,淚語問蒼天。
過了一會兒,虞氏聽見有怯怯的喊門聲:“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
37、琴覓知音
翌日清晨,日光尚淺,茗秋堂裡來了人通話,說老太太倦怠,這幾日的晨省便免去了。錦言昨夜被芷靈踢下了床,滾來了虞氏的臥房,這會兒睡得正香,忽然覺得有人在扯她的被角,她嘴裡咕嚕了一聲,換了個姿勢死死捂住被角,又覺得有人笑著撓她的脖子,錦言這才微微張開一隻眼,看見是錦音站在床前鬧她。
錦言縮排被子裡裝死裝得還挺像。
錦音笑了笑,在她腰裡一擰:“快起來吧,你不跟我一塊去送寶岑姐姐了?”
錦言這才一骨碌爬起身,迷糊著睡眼:“姨媽他們今早啟程?”
錦音點了點頭:“嗯,昨晚沒機會告訴你。”說著,掰過錦言的頭看了看,輕輕嘆了口氣:“祖母下手也忒重了,昨夜你們都走了,父親在祖母跟前勸了半宿,祖母貌似被父親勸動了,以後不會再找你們的麻煩了。”
錦言揉了揉眼睛:“那昨夜父親怎麼沒來漪蘭居?”
“在文姨娘那裡歇下了。”
錦言心裡明白過來,父親是為了讓祖母寬心,才故意沒有來漪蘭居,徐姨娘那裡自是不會去了,文姨娘是老太太最信任的人,自然是歇在文姨娘處最妥當。難怪母親昨夜那麼晚了還在看書,恐怕也睡不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