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啥,物理的知識點,已經快要打遍鎮上無敵手了。”
魯知夏蹲在他身邊看他玩,果然老到又熟練,沒幾下就把小孩子們的石子都撈進了懷裡。小孩子們一臉不忿,跑開時紛紛回頭指著他:“有種你別走!明天再戰!”
鄧廷歌:“好好好,等你們噢。”
然而悠閒的日子沒過多久,隨著久遠相關戲份的增加,鄧廷歌再也沒時間和小孩玩石子了。陳一平戴著墨鏡坐在拍攝現場,氣場頓時和之前大不一樣。
魯知夏的導師也是陳一平的老師,魯知夏剛上大學不久就跟著陳一平拍過戲,對他十分熟悉。鄧廷歌也跟著她一起喊陳一平為“老陳”,並且從魯知夏那裡聽到了不少關於陳一平的八卦。
大概凡是導演都有某種執著,陳一平摳劇本和臺詞摳得特別特別嚴格。那些演員在片場中隨意發揮、隨機應變改臺詞的事情不可能在他的劇組裡出現。
“他的想法就是,你要把所有的臺詞都背下來,背得滾瓜爛熟,臺詞就是你自己的語言,這樣你才能把這個角色從內到外真真正正地演好。透過了劇本就連他自己也不會出手修改,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必須由整個編劇組來完成這個修改的程式。”魯知夏聳聳肩,“很多人不以為然,但我覺得他是對的。如果劇本的內容可以隨意讓演員、讓投資方或者導演修改,編劇的意義又是什麼呢?誰都可以去做編劇了。”
“是啊。”鄧廷歌閉著眼睛化妝,“花了那麼多時間,一個字一個字地琢磨臺詞,怎麼能說改就改。”
“不過這也帶來一個問題。”魯知夏說。
鄧廷歌睜開眼睛,給他化妝的化妝師衝他笑笑。
“在實際拍攝中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情緒反應,演員其實才是最清楚臺詞是否合適、是否準確的人。”鄧廷歌說,“所以這是我剛剛跟他爭吵的內容。”
魯知夏歪腦袋看他:“你沒有辦法說服他。”
“不是說服。”鄧廷歌說,“我很喜歡這個故事,所以想讓它更加完美而已。”
魯知夏眯起眼睛,皺著鼻頭笑道,好有範兒,我快要愛上你了。
這天上午的拍攝內容中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情節,是久遠把自己不用的一本德語詞典送給了朱白華。
陳一平始終認為鄧廷歌沒有把握好情感的分寸。他急躁起來,直接拿著大喇叭在片場吼:“忘掉之前的劇本!忘掉朱白華對久遠的感情!你只是把他當做一個前輩!聽懂了嗎!”
那本原本屬於久遠的詞典是久遠的老師送給他的。詞典又重又厚,扉頁上蓋著老師的藏書章,書頁裡一根鮮紅的細綢帶,軟軟夾在字詞之間。久遠對德語沒有任何興趣,但這份畢業禮物他是非常重視的。鄧廷歌認為久遠決定把詞典送給朱白華的時候,在崇敬和尊重之餘其實心裡是有期待的。他的老師希望這部詞典能令自己的學生看到更廣闊的世界,他沒有做到,因而希望朱白華能做到。
陳一平卻認為不是。
“久遠在那一刻不應該出現這麼多複雜的感情。他僅僅是因為朱白華需要,所以就給了他。朱白華也清楚久遠的意思,至少在那一刻,這兩個人之間還是純然的友誼,沒有任何別的東西。”待鄧廷歌補完妝又回到片場上,陳一平又繼續跟他說戲,幾乎說得口乾舌燥,“我要一個反差,明白嗎鄧廷歌,反差。這個電影裡處處都是反差,前後不同的社會環境,每一個角色所懷著的憧憬和他們遭遇的死亡,全都是反差。你太敏銳了,我不希望你把敏銳放在久遠身上。他只對自己感興趣的部分敏感,其餘的時候都是相當遲鈍的。朱白華也一樣,他的感情沒有甦醒之前,他僅僅將久遠看做一個真摯的朋友。”
陳一平停了一會。
“這和你之前熟悉的話劇舞臺很不一樣。”他說,“在我的鏡頭面前你要學會收斂。你要把你的敏感、聰穎全都藏起來。演員自己要思考,他還要代替角色思考。你覺得久遠應該這樣,應該那樣,沒有用。我要的是,久遠本人在行動,在說話。”
他的聲音已經微啞,此時終於變得輕柔:“你忘記了嗎?久遠他後來是知道朱白華對自己的感情的。他沒有回應,他把自己的所有反應都藏得很深很深。小鄧,活在你身上的這個人是一個很懂得隱藏自己負面情緒的年輕人。你要變成他,不是單純在演他。”
鄧廷歌咬著唇,皺眉聽得十分入神。
他覺得有些茫然,但又充滿新鮮感和挑戰欲。面對鏡頭演戲和直接面對觀眾演戲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體驗。鄧廷歌被說服了,沒有再堅持自己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