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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頭,再摳另一個角。伏擊中的越南女游擊隊員一動不動,宣傳畫似的。表弟五短的手指捻開牌的豎邊,一小條空白漸漸擴充套件、拓寬……五短手指頭在接生紙牌下不出的崽子,難產的崽子,這崽子很可能死於母腹,母子雙亡……崽子和母體終於相脫離:一張紅桃二。荷倌翻出的是個黑桃九。

表弟贏了。

曉鷗似乎真是他的運星。老史抱了她一下。

荷倌把表弟贏得的五十萬數給他。表弟欣喜若狂,手忙腳亂,把贏來的和推出去的老本一塊往回刨,籌碼響得嘩啦啦啦,聽上去贏的遠比現實多,多得多,差點讓表弟忘了付出的本錢,以為自己贏了一百萬。

接下去的一局表弟竟然真贏了一百萬。老史對不知怎樣下第三注的表弟熱烈鼓勵,看來是〃長閒〃的路,一定能闖過三關。這意味著贏來的一百五十萬全部要推上去。表弟可憐巴巴地朝他表兄笑著,似乎被他表兄推著去跳崖。曉鷗插話說何必闖三關,慢慢玩不挺好?老史卻說贏的時候不敢押是大毛病,所以你生意也做不大,炒炒房而已。表兄開始激將表弟。表弟太陽穴上凸出一根紫色的筋,並扭動著;腦子在霹靂閃電。表弟向荷倌做了個飛牌手勢。老史使勁頓了一下足,走開了,圍著另外兩張臺子打了個轉,再回到原地。兩個賭伴卻都下了注,都押的是〃閒〃。〃閒〃一個牽一個,連成一串藍色珠子。賭檯的詭異就詭異在此:它偶爾讓你在絕對的不可捉摸中相對地捉摸到一點什麼。

閒家和莊家都要足了牌。無論輸贏都沒表弟的份兒了。最後一翻,又是閒家贏了。假如剛才表弟聽了表兄的,押上一百五十萬,現在可了得,檯面上堆著的是屬於他的三百萬了。

老史跌足痛罵:沒出息,小鼻子小眼兒,一輩子成不了大事兒,乾脆還回去做你的牛仔褲、旅遊鞋吧!

曉鷗於是知道表弟是做牛仔褲旅遊鞋起家的鄉鎮老闆。表弟給表兄越罵越舒服,那都是他想罵卻捨不得罵自己的話。既然錯過了大好機會,那就回房睡覺。老史悻悻地帶頭往客房電梯走去。

第二天早晨,睡了六小時整覺的曉鷗被客房的電話鈴吵醒。老史告訴她,表弟昨夜回房間後怎麼想怎麼後悔,到手邊的一百五十萬給他放跑了,因此他在凌晨一點鐘叫醒老史,兩人一塊回到賭廳。上來三把連著贏,接下去是勢如破竹地輸。輸到早晨七點,整整輸了八百萬。

〃成功了!夥計!〃老史說。

曉鷗不做聲。

〃是不是在暗自竊喜啊?〃老史又說,〃你這趟越南沒白來,把債終於追回來了。對不對?〃

〃你是個混蛋!我從來沒見過比你更大的混蛋!〃

〃我也沒見過。〃

〃那不才八百萬嗎?你還差我五百萬呢。要還全還來。〃

〃是要還啊!表弟還在臺子邊上努力玩呢!〃

〃你還讓他玩?!你想讓他玩破產?!〃

〃不玩怎麼還你剩下的五百萬?〃

十分鐘的洗漱時間裡,曉鷗心裡就兩個字:〃混蛋〃。她趕到賭廳,看見表弟表兄的臉膛都油光光的,頭髮都給頭油膩成一綹綹的,她記憶中所有輸傻了的賭徒都是這副形容,幾乎個個一模一樣。此刻是不能靠近表弟和老史的,因為一旦他們變成這副形容就會臭不可聞。體臭、口臭、腦油,失常的消化功能和內分泌以及體液迴圈,同時蒸發起來,讓你聞到的氣味是壞死的生命。她停在離他們五六米的地方,把心裡一直唸叨的〃混蛋〃吐了出來。

〃史奇瀾,你這個混蛋!〃

老史回過頭,臉上一點錯愕也沒有。有人這樣對他公開宣稱,他毫不意外。他唯一的反應是厭煩地擺擺下巴,指指他身邊的表弟,意思是不要影響表弟辦國家大事、生死大事的專心。

表弟看見曉鷗,就像沒看見一樣。他的神志已經在融化,理性早已隨尿液出去了。眼前的表弟是昨夜那個表弟的殘骸,做著機械動作的殘骸:押注,接牌,翻牌。或許這就對了,形在神不在地賭,閉著眼睛賭,更宿命,更體現賭博的本質。

這一局表弟贏了二十萬。每一次的贏都支撐他長長的一段輸。贏局是橋墩、輸局是橋身,漫長的橋樑勉強延伸,不過橋墩越來越細,所需支撐的橋身卻越來越長,越來越重,一個贏局要支撐十個二十個輸局,比例失衡了,一段段橋體塌方了……表弟在贏了二十萬的支撐下,下了一大注,五十萬,輸了。再押,再輸。輸了七八局,他不敢押大了,押了五萬,卻贏了。五萬的贏局又支撐他押十萬,十萬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