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東林,在大家心目中這就是一個腐朽沒落的官僚集團,建奴南下的時候都爭先恐後地投降敵人做漢奸,說得彷彿是汪精衛一樣。這其中,以水太冷,頭皮癢的錢謙益為甚。
其實,南明滅亡時,還是有許多文官殺身殉國的。揚州十日、嘉定三屠,老百姓死得多,文官書生也死了不少。在後來,比如那個做過山東巡撫和河漕總督的朱大典,舉全群數百口人都死在抗清第一線,家中婦人寧可**也不肯做亡國奴。
推倒一座大廈容易,要想重建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明年就是空前國難,在這個時候,任何大動作對於這個國家都不是什麼好事,如今最要緊的是捏合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所以,等到艦隊開到觀音門外,就連一直喊打喊殺的盧九德和馬士英也同時選擇用政治手段解決問題。
於是,大家統一認識,下令在百官未來拜見福王之前,一兵一卒不得下船。
可如今這二人的心情就好象是二萬五千里長徵,只差最後一步走完,都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兩人也沒辦法在船艙裡呆下去,都跑帶甲板上透氣。
只留孫元在福王的身邊隨侍。
這還是孫元第一次和福王單獨相處,自從上次福王用一天工夫就背熟了自己和傅山弄的那本小冊子之後,他感覺有些看不透這個未來的弘光帝了。
船在江水中微微盪漾,這種顛簸卻叫福王很是舒服,這座肉山正躺在胡床上,看著外面的風景。
胖子都怕熱,雖然天已經涼下去了,可他還是穿著一件破爛的衣衫,面上帶著從容的神情,這種淡定也不知道是心理強大還是沒心沒肺,同一臉興奮又坐立不安的馬、盧二人形成鮮明對比。
窗戶都看著,大風襲來,船艙裡滿是呼呼風聲。
陽光正猛烈,從這裡看出去,外面的燕子磯嶙峋山石直立江上,三面臨空,形似燕子展翅欲飛,竟是如此的壯觀。
“孫元,此地如何,不錯吧?”福王大約是也感覺到孫元在偷偷觀察自己,面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很壯觀。”孫元道:“陛下,實際上這是臣第一次來燕子磯,以往過江回揚州,並不經過這裡。”
福王又道:“孤以前聽人說,這裡乃是南京的要衝,但凡北面如有兵來,都會從儀真出發過江,然後從這裡登陸,殺進南京城。所以,這裡的風才如此大,如此冷,再看那磯上山石壁立入刀,當真是凶煞之氣逼人而來呀!所以說,此處乃是留都第一陰煞之地。真因為如此,每年這裡都有不少失意落魄了無生志之人從那山上跳下,來個一了百了。”
孫元:“想不到陛下還懂得風水之說。”
福王響亮地吧唧了一下嘴唇,用帶著痰音的聲音咕嚕道:“孫元,你可是第一個叫我陛下的人。其實,孤還沒有登基為帝,你這麼叫,是不是早了些?盧大伴和馬大人好象很擔心的樣子,其實寡人也有些不安。孫元,你說,孤這次若是敗了,是不是乾脆也登上燕子磯來個從容而去。其實皇帝人人都想做,可這也是一個不是生就是死的下賭。贏著君臨天下,輸家一無所有。若是馬大人來淮安接寡人的時候,孤死頂著不走,這個太平王爺就能長長久久地做下去。如今,卻是沒有任何退路了。若是潞王先進南京,寡人就算想混吃等死,也是沒有可能的。帝位之爭,就是這麼會事,我比任何人都懂。”
“因此,馬大人來接孤的時候,寡人只說怕熱,捨不得淮河的河風。其實,孤是真得不想冒這個險啊!可是,寡人如果不這麼做,豈不讓所有人失望,又至盧大伴、馬大人和南京城中的擁福派於何地。人生在世,很多事情其實自己是做不了主的。”
“啊,陛下可不能這樣想。”孫元沒想到一向過得糊塗的福王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這還是一個傻子米蟲造糞機器的話嗎?不禁目瞪口呆,一時間也有些蒙了。
這小子,倒是面帶豬相,心中明亮啊!
孫元出了一口氣,淡淡笑道:“陛下勿慮,大軍都到這裡了,隨敢不從?所謂凶煞之說,原本無稽,臣一向信奉的是人定勝天。陛下說這燕子磯凶氣逼人,可在臣看來卻是個大大的吉地。為將者,要的就是這種凶氣。”
福王伸出粗短的胖手指,捏起一瓣柚子,大口地咬著,直吃得汁水淋漓:“孫元你這話說得倒有幾分道理,不過,這地方以前死過不少人,以後得刻個石碑立在上頭,勸告那些輕生者回頭是岸。孫元,你說,孤寫什麼碑文好呢?”
孫元:“臣是個粗人,沒讀過書,也想不出什麼好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