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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完了這一季,那些葉子慢慢就凋落了,落進泥土裡,殘破**,直到變成塵埃。人也是這樣,鼎盛不多久,轉眼飄零,還不如這些楓葉。

她依舊提不起興致來,靠在視窗看了兩柱香時候,那略顯得蒼白的臉上,血色總是不好。起先眼裡還有欣喜的光,很快就熄滅了,怏怏的,寂寞無邊。

金石看她神色,安慰的話不該他來說,便拱手道:“臣已經提前派人知會靜宜園,殿下若是累了,就往園子裡休息去吧。”

靜宜園是皇家苑囿,以前歷朝的帝王后妃們偶爾還會來小住,但到了二哥哥這裡,他的全部世界都圈在了西海子,足不出戶就能神遊天下,這片苑囿早就被他拋到腳後跟去了。

婉婉頷首,轉頭又道:“這次的香山之行,千戶籌備得十分妥當。容我猜一猜吧,其實一切都是皇上授意,是嗎?”

金石沉默了下,終於點頭,憑他一個小小的錦衣衛千戶,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攛掇長公主出遊。皇帝再荒誕,畢竟還是疼愛這個妹妹的,撇開朝政大事不談,兄妹間相處其實從未上綱上線過。他的一道皇命叫妹妹落了單,只有盡他所能讓她高興點兒,出府看景兒,是那顆塞滿了道學的腦袋唯一能想出來的好轍了。

婉婉說不清心裡的感覺,對這哥哥的感情也難以形容。怨恨他,當然有,可是一母同胞,從小一塊兒長大,再恨,能恨到哪裡去!

既來之則安之吧,看過了楓葉,先入園子安頓。原本還想上香山寺進香的,見時間不早了,倒不如明天爭上頭一柱。

她住見心齋,以前跟爹爹來過,對這個江南園林風格的院落很熟悉。因為往金陵走了一遭,現在再來這裡,看見這青瓦白牆,又有另一番滋味上心頭。小酉和銅環在屋裡收拾,她在門前站了一會兒,心裡空蕩蕩的,沿抄手遊廊向前慢踱。前面不遠是眼鏡湖,她記得那一池錦鯉,她曾經跟著兩個哥哥一同垂釣,那手釣螃蟹的本事,還是那時候打下的童子功。

眼鏡湖因形狀得名,十多年過去了,雖然園子日漸敗落,但故地重遊仍舊能喚起以前的記憶。她站在臺榭上往下看,水裡錦鯉少了好些,又瘦又小,只有稀疏的幾尾。池子邊上苔蘚叢生,看不見過去的輝煌,有種帝國黃昏的恐慌。她恍惚冒起個念頭,一瞬覺得這江山氣數真要盡了,兩眼茫然望著池裡,忽然水底泛起一個大大的漣漪,一團墨汁子似的塘泥翻滾上來,驚得錦鯉四散。她也有些慌,悚然退了一步,誰知腳下打滑,猛地向後仰倒下去。

這一跤恐怕要壞事了,她驚慌失措,下意識想拽住什麼,可是欄杆離她很遠,她抓不住。本以為難逃一劫了,沒想到身後有人託了一把,她天旋地轉之際嚇得哭起來,耳朵裡也嗡嗡有聲,怕到了極致,原來就是這模樣的。

頭頂上的人問要不要緊,她手腳亂哆嗦,捂著肚子感覺,似乎沒什麼大礙。到這時候才看清接住她的人,是那個錦衣衛千戶金石。她忙掙扎著站起來,勻了氣息說不要緊,臉上仍舊掛著淚,這一刻想良時,想得無法自持。

金石看她剋制了半晌,最後捂臉嚎啕。夕陽下的身影大腹便便,卻那麼瘦弱。可惜他能做的,僅僅只有神色上的悲憫,和靜靜等候罷了。

☆、第60章 皎皎孤月

“殿下最害怕的是什麼?”

“是失去。”

過了很久她才停止哭泣,伶仃站著,背後是無盡的山巒。

“如果從一開始就註定要失去,何必叫我嘗著擁有的滋味兒。”她說,“所謂的長公主,不過是面子上的榮光罷了。其實我是個囚徒,就連到香山來,也要經過皇上的首肯。你們這些人,嘴裡說著保護我,但只要皇上一聲令下,隨時都可以要我的命。我現在怨恨這個身份,為什麼要讓我降生在帝王家。我情願當個平頭百姓,就算因此不能遇見南苑王,我也不後悔。我總覺得老天爺對我不公,今兒讓你高興了,明兒必叫你哭出來。到最後一無所有……我真怕這樣。”

金石微微別過臉,最後一道殘陽打在他肩頭,他的臉一半明亮,一半陰暗。聽見她說出身,他慢慢搖頭,“人活著,各有各的艱難,殿下以為當個尋常百姓,就沒有那些煩心事了嗎?殿下聽過朝天女戶沒有?”

朝天女戶她知道,大鄴歷來有殉葬的習俗,皇帝駕崩,宮裡會點幾十個宮女子委身蹈義,她們的家眷就稱為朝天女戶。當初音樓險些殉葬,後來被肖鐸救下後回杭州,步太傅怪她沒有死成,不能為家裡掙功勳。要是說起那些出身卑微,卻在宮裡討生活的姑娘們,她倒確實是不能相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