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秦濤瘦得皮包骨頭,顴骨突出,眼窩深陷,目光黯淡,臉頰處深深地凹下去,頭髮變得枯黃沒有半點色澤像一窩爛稻草,整個人陷在被褥裡,被子上平平的,只有一個小包。
身比紙薄,有幾分行將木就的模樣。
李十娘不忍心看他,微微撇了頭,眼角噙著淚水。
曹大夫面色如常,示意李十娘將軟枕放在秦濤手腕下。
把脈半晌,曹大夫收回手,拿帕子擦了擦手,讓秦濤換了個手腕子診脈。他的手枯瘦如柴,手背上的青筋看得清清楚楚。
秦濤緊緊盯著曹大夫半合的雙眼,目光下轉到搭在自己脈搏上的那隻溫熱的素手,素手指尖微帶薄繭。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掛著奇異的微笑,那微笑只是一瞬,很快消失不見,秦濤面色慢慢變得猙獰起來,使得本來就很難看的面容越發顯現出頹敗之色。
曹大夫在他脈搏驀地變快的瞬間抽回自己的手,又擦了擦手,臉上平靜,心中卻有些發奇。正要說出自己的診斷時,低眼間,忽見秦濤炕邊上放的炭灰盆子裡有一絲紅。
她裝作細細擦手沉思,不動聲色地仔細看了幾眼,直到確定那是一縷血絲並非火星子,便轉了頭,心中嘆息一聲。
做大夫的,對這些平常人看來是穢物的東西自是沒多少忌諱。
李十娘著急得不得了,卻不敢打擾曹大夫想方子,見曹大夫回了神,便急急地問:“曹大夫,我們家娃兒的病到底是個啥情形?”
濤子媳婦素來知曉自己男人的秉性,她站在炕邊上,不比曹大夫身後的人沒看清,秦濤那幾個表情變化沒逃過她****未合尚帶血絲的眼。至於炭灰盆裡的血絲她自是看到了,可她心裡著實氣到極處,偏不點出來。
黃老爹低首不語,沉默地避到了堂屋裡,盯著粗瓷茶碗發呆。由秦棟夫妻兩人作陪。
秦濤的光景竟是到了這般地步,看著是不好了,他便有些莫名的惆悵。明明昨天還是活生生的人到處耀武揚威耍威風,今天卻躺在炕上半步動不了。
果真是世事無常。
黃老爹出去後,曹大夫站在窗子邊上,遠離炕上的人,輕聲問李十娘:“你們家娃兒是不是夜裡常常做噩夢?”
曹大夫處處說到了要緊處,李十娘便覺得這個大夫請對了,心中升起無限希望,忙回答道:“是啊,夜裡又是咳嗽,又是做噩夢,他爹正想著要請個和尚來做做法事,瞧瞧是不是衝撞了啥。前兒的倒是有個瞎眼和尚好巧不巧來了我們村子,他見了我家濤子,瘋瘋癲癲的,說我家濤子被冤魂纏上,做法事兒要做大的才管用。
“我當他訛詐銀子來的,就直接問他要多少銀錢,他竟說要五十兩,否則我兒命不久矣!我們家不過是莊戶人家罷了,每年伺候土疙瘩的那幾個錢哪兒來得五十兩!怕是把我們一家賣了都不夠的。我直接打了那瘋和尚出去……”
曹大夫沒打斷她,她便絮絮叨叨地抱怨開來,直到沒話說了,方驚覺自己說了許多不該說的廢話,訕然笑笑,正要說什麼,突聽她兒子秦濤出聲問:“娘,你剛說和尚訛要多少銀子?”
李十娘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直覺地回答道:“五十兩。咋了?我一看那和尚就不是啥正經和尚,正經和尚不吃肉不喝酒,能長個大肚子出來嗎?分明是個酒肉和尚,專做不正經騙人錢財的勾當!”
秦濤不等她絮叨完,桀桀笑了兩聲,帶著兩分陰氣地道:“果真是她來找我討債來了!討債來了……”
李十娘嚇得面色蒼白,忙走了過來,斥道:“你莫胡說,誰來討你債了?看我不打他出去!濤子啊,你心放寬,沒人討債,好好吃藥,曹大夫醫術高明,定能治好你的病……”
李十娘臉上滿是淚水,仍是在勸著目光渙散陷入某個虛空世界的秦濤,她自己卻沒覺出來,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這個光景的人說討債,不是討命來的嗎?
看了秦濤兩眼,曹大夫若有所思,這個話她可不必聽,便退開兩步,和麵色哀哀的秦十郎說了一通醫理和身體的關係,最後道:“……心病須得心藥醫。秦濤噩夢中情緒波動大,內傷臟腑,損心肺,外傷脾胃,損皮骨,厭食。多開導開導他,進食是關鍵。開導病人這方面我就幫不了多大的忙了,只能給他開副藥先去了寒症和咳症。”
曹大夫的話說到了秦十郎的心坎上,他這些天著急秦濤吃九口吐十口,要不是吃幾回前面請的苗大夫的方子,秦濤的病情不減反重,他也不會心狠去請診費昂貴的濟民堂大夫。
秦十郎點著頭,心裡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