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是哪年。
“大概百年前。具體哪個周帝,別問我。”裘三娘也不關心政治。
“百年前?”古董墨紫不假思索出口,“是則天大帝?”
“不是她,就是元帝。”裘三娘不能確定。
元帝,是武則天死後,將帝位攏下的第一個武姓子孫。據大周史書記載,元帝大器晚成,十歲前兄弟之中讀書習武最遲鈍,十歲後慧根終開,且文韜武略樣樣出彩。武則天死後,李氏武氏陷入亂戰很大的原因就在於這個元帝。他最終出奇謀奇兵,一統天下,繼國號為周,只可惜在位不過十一年,死時才三十五歲。其安邦定國之策,用人之策,外交之策至今為人所稱道。世人多感慨他英年早逝,否則能培養出好的繼任者,後面的昏君也就不會出現,大周也不會分為四國了。
對這個元帝,墨紫曾經十分好奇過,以為他是穿越的。不然,十歲前跟弱智一樣,十歲後怎麼變天才了?可查遍史書,元帝所用的兵法兵器,完全沒有創新。大物件沒有,小物件也沒有。她細心觀察過日常用品,一點沒有什麼革新的端倪。最後,她只好相信,元帝可能撞到了頭,真開竅了。要不然,至少應該發明一樣東西——衛生紙。她是丫頭,沒本錢造這個,因此雖然想過,但沒真正付諸於行動。
“那這個裘某某是——”墨紫還沒搞清楚。
“父親說,那時我的曾曾曾……”幾個曾,裘三娘也懶得數,“反正就是我裘家發家致富百年來的先祖。”
墨紫眼睛亮了亮,一般人說到先祖留下來的東西,那就是傳家寶了。雖說不是她的先祖,沒準她也能沾到點寶氣。而且,發家致富的寶貝金陵有個聚寶盆,上都有個什麼呢?
裘三娘將墨紫的神色看在眼裡,也笑了笑,道:“就知道你跟我想得一樣。這次我出嫁,張氏連塊地都捨不得給我,更別說鋪子店面了。我爹心疼我,私底下塞給我這張傳在裘家百年的地契,說是絕對絕對不能賣的寶貝。我猜這紅萸坳至少也有良田千畝,比張氏搶走的所有莊子都大吧。再說,還是祖業,怎麼也不能差到哪兒去。”
的確,紅萸坳,名字一聽就很大。墨紫點點頭,同意裘三孃的話。
“如你所說,後日我便嫁進去了。裡頭的情況也不清楚,我估摸十天半個月出不了門,所以趁著今日,一併把這地看了。看看究竟有多大,現在種些什麼,莊子裡養著多少人,誰又主管著事。也得讓他們知道,如今我是地的主人了,怎麼記得帳,多少收益,又如何交銀這些,都得清清楚楚,可不像我爹似的好糊弄。”
“姑娘怎麼知道他們糊弄老爺?”墨紫不明白。
“我幫我爹管過帳本,他那點私產我一清二楚,可從來沒有過這紅萸坳的帳,虧的贏的,一本沒有。多半是些先祖留下來的後人,以為時間久了,地就是他們的。”
墨紫皺眉,“這種事也有可能。不過,老爺既然把地契給你,應該不會也扔給你這麼大的麻煩吧?”
“不知道。許是我爹也給不了我別的。麻煩可能麻煩,地契在我手裡,打官司也是穩贏的。我不怕麻煩,只怕少了進項。”裘三娘手上的田莊有兩處,年淨利三千兩的肥田果林魚場,不在上都,倒也離得不遠,七八日的車程。
一路快馬加鞭出東城門,偏離了官道,眼前風景一變。遠山近水,稻田新綠,油花金黃。剛過午,家家青煙直上。幾隻燕子,一剪一拍,低時划水,起時入雲。一切清冽,好似山水畫一般。
入田園村舍小半個時辰後,馬車停了。
小衣再次探進頭來,說道,“車伕不認得路,去找人問。”
裘三娘回知道了,眼睛沒離開賬本。
墨紫往外瞧,見一農婦提了飯籃子,在土埂上呼夫喚子,一家人坐在田裡,背天向地,大個兒的饅頭呼嚕嚕的飯,一根青蔥一個蛋,用她叫不出名字的醬一絆,吃得恁香。她可以肯定,這農婦釀的酒不苦。即便真苦,也有她的丈夫和孩子陪著一起喝,那麼苦也是甜。
她,就這麼看得入了神,直到馬車重新開始跑,一道道水秧子將那三人的身影完全遮蓋掉。
“怎麼越跑越荒了?”裘三娘終於看完了所帶的全部小賬本,揉揉眼睛,垂垂腿,發現了外頭的異樣。
墨紫呃一聲。真的,綠田魚塘和村舍全都從清冽的畫面中退了出去,齊人高的荒草,孤僻站立的灰石,那般狂野,那般放肆,頂天立地,濃墨渲染。
空氣中有潮溼的水味道,突然漫進她的嗅覺,那是江水騰躍出來的小小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