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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走出來的上海人?”

哈山終算哇地一聲,叫了出來,但是仍然不能說話,只是連連點頭。白老大也呆住了,他想說一兩句話,把氣氛沖淡一點,例如“原來你們父子早就見過面”之類,可是一生經歷何等多姿多采,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有見過的白老大,這時也有點受不了刺激而說不出話來。

在一旁的史道福看到了這種情形,更是駭然之極,連聲問:“有什麼不對?有什麼不對?”

白老大和哈山仍然處在極端的震驚之中,根本無法回答他的問題,而且就算想回答,也無從回答,事情那麼複雜,怎麼向史道福解釋哈山不久之前見過這個人?這個人到現在,也還只不過三十來歲。

過了好一會,白老大才鎮定下來,同時,他也感覺事情有點不對勁,他指著他畫出來的劉根生,用十分嚴厲的目光盯著史道福:“你四歲時見過他一次,現在還能把他的樣子記得那麼清楚?”

史道福面色一變,道:“這……這……那次,我印象十分深刻 ”

白老大不等他說完,就伸手在他的肩頭上,重重拍了一下:“別再隱瞞了,你後來,又見過這個人。”

白老大不問史道福是不是又見過這個人,而肯定地說他又見過這個人,這種心理攻勢,十分厲害,史道福整個人震動了一下,垂下頭去,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居然紅了起來。

哈山一聽,更是激動,他大聲叫:“快說!快說你後來見到他的情形。”

哈山在這樣叫的時候,樣子十分可怕,史道福向他看了一眼,身子居然縮了一縮,他忙不迭道:“我說……我說,那……是我叔叔死了之後不久,我在鞋店裡,忽然一抬頭,就看到他走了過來。”

那年,史道福十九歲,四歲的時候,見過這樣的一個人,記憶自然不是那麼模糊,他一看到那人,便呆住了。

那個人和他小時候看到的一模一樣,一點也沒有老過,甚至連打扮都差不多,只是腰際沒有掛著小刀。那人一進來,看樣子不是想買鞋,樣子疲倦之極,只問了一句:“請問是不是認識曾在元里弄口擺皮鞋攤的那個皮匠?”

史道福一聽,就心頭狂跳,知道那個人一定是找不到他叔叔,可能把全上海的皮匠攤和皮鞋店全都找遍了。史道福那時,只想到自己的叔叔已死了,那人再也找不到他不會有事的。他的樣子古怪,那人瞪向他,他也瞪著那人,兩人互相瞪了片刻,史道福什麼也沒有說,那人也沒有認出長大了的史道福來。他臨走的時候,留下了一句話:“如果有人認識那個鞋匠,把他找出來我有重賞,我住在三馬路的興福旅店,我叫劉根生。”

史道福答應了幾聲,那人就走了。

史道福送走了那人,立刻到店鋪後面,把經過告訴他阿嬸,還問:“是不是要告訴他……我們把孩子送到孤兒院?”

從史道福的口中,道出了“劉根生”這個名字來,哈山和白老大,又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聽來十分古怪的聲音,面色煞白。

史道福的阿嬸一聽,嚇得站不穩,雙手亂搖:“你發神經……說給他聽,他鐵定一把火燒掉房子,把你我兩人燒死在裡面。”

史道福當時倒不明理:“要不,秘密去通知他,孩子送到孤兒院去了,他找到孤兒院去,要是能令他父子團聚,也是一件積陰德的好事。”哈山聽到這裡,罵了一句極難聽的上海話:“你結果當然沒有去。”

史道福被哈山的那句話罵得臉色鐵青,吭聲道:“我去了,我寫了一封信,信上寫某年某月某日,嬰兒被送到孤兒院,我估計他至少曾見過上海幾千個皮鞋匠,也不會知道是誰告訴他的,我拿著信,送到三馬路……他說的那家旅店 ”

史道福拿著信,本來準備一進門把信交給櫃檯,轉給劉根生的,可是他為人精細,一想不對,劉根生要是向櫃檯去問送信人的樣子,也還是可以把他找出來的,所以他伸手招來了一個小癟三,給了他兩角洋錢,叫小癟三送信進去,並且告訴小癟三,送了信之後,三天之內,非但不要再在三馬路出現,連大馬路、二馬路、四馬路也別逗留。

小癟三一口答應,信送了進去,史道福躲在對馬路,小癟三出來不久,他正準備離去,就看到一輛馬車,來到旅店門口,車子停下,走出了一男一女兩個人來,那男的正是劉根生,那女的卻著洋服,看來不像是中國人,史道福一時好奇,就站住了來看。

劉根生的神情,仍然十分疲倦,那洋女人不不白種人,一頭頭髮,棕色而又捲曲,極可能就是他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