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我要把他們生活的碎片儘可能地組接起
來,以還原歷史本身,也為了忘卻的紀念。
當我打算和秦俑博物館館長,也是老一代考古隊員中唯獨還留在這裡工作的袁
仲一先生交談時,他正準備去西安開會。由此,我和袁先生的這次接觸,匆匆十幾
分鐘就告結束,關於他的故事,大多則是靠他人提供。
一位自小在秦俑館長大的服務員,偶爾談到袁仲一先生時,她的眼裡閃著興奮
的光,又表現出幾年前我初見她時的真誠與熱情。她聲音不大卻極富感情地講著:
“我小的時候,幾乎每天都在俑坑邊玩耍,因為小,只貪玩,沒有更多地去注意考
古人員的生活,但有些事還是清楚地記著的。考古人員先是在坑邊搭起帳篷,後來
天氣冷了,帳篷沒法住了,他們又跑到西楊村農民家中住。吃的是和農民一樣的粗
茶淡飯,睡的是農民幾代留下的黑土屋,生活的艱苦是現在無法想象的。那時袁先
生還算年輕,不是今天你見到的滿頭白髮的樣子,我不只一次地發現,他和其它隊
員在發掘休息時,身子一倒,臥在坑邊說些閒話,然後慢慢就睡著了,我和幾個小
夥伴在他們身邊竄來跑去,有時還大聲吵鬧,也很難把他們驚醒,看得出他們睡得
跟在自己家中一樣香甜。兵馬俑坑的發掘以及銅車馬的發掘,袁先生是付出了極大
的熱情和心血的。在銅車馬剛發現時,四方百姓都來觀看,一到星期天,西安的職
工也拖家帶口地一群群地前來參觀,這中間什麼樣的人都有,好人壞人準也分辨不
清。加上當時臨潼縣的百姓和領導部門與博物館的意見不一致,就使銅車馬的命運
難以預料。在這種情況下,袁先生和程學華先生兩人在坑邊搭個草棚,日夜看守,
硬是在寒冷的早春度過了一個多月,這罪也只有他們能受,直到現在我也沒有全部
明白,他們那代人為什麼對事業的赤誠幾乎都超過了生命本身……”是的,兩代人
的感情和心理當然很難勾通,但這兩代人卻又分明是憑著良心去做事、去評說的。
就在這期間,另一位退休的考古隊員也跟我談到了袁仲一先生,他說:
“1978 年春天,省文化局突然派來工作組,調查老袁的問題,說袁仲一是
“四人幫”的爪牙,並令我寫揭發材料。我對工作組說:你們委屈老袁了,“四人
幫”也沒來過發掘工地,老袁在這裡默默無聞地搞發掘,怎麼會成為“四人幫”的
爪牙?這“四人幫”的爪和牙再長也伸不到這個窮山溝裡來。
我因寫不出材料,也揭發不出什麼問題,也受到了工作組的打擊。你想我們整
年住在這山溝裡,一貓勁地搞發掘,在那麼艱難的情況下同甘共苦,一塊饅頭掰兩
半,一碗水分十口,相敬相愛地生活、工作,還有什麼問題值得揭發批判?人生也
真是難以捉摸,說不準什麼時候災難就降臨到頭上……”“事實上,經1978 年那
一折騰,袁仲一在考古隊就多年沒有抬起頭來。
上邊對他不但不信任還故意找茬整批,這個考古隊長還怎麼幹?工作怎麼開展?
這時的老袁急流勇退,悶下身子像一頭黃牛一樣只拉犁不說話,只搞發掘和研究不
過問其它的權利名譽之事。多少年後,他終於成了國際都知名的秦俑考古研究專家,
今年還被評為全國勞動模範。現在許多國外大學都邀請他去講學,而他也已經去過
了好幾個國家講秦俑考古學了。那次打擊對袁仲一來說也許是件好事,要不還很難
取得今天這樣國際矚目的考古研究成果。
但話又說回來,前些年老袁受的委屈和心中的痛苦,也只有他自己能體味出來
……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好人終歸是好人,袁仲一自1988 年當了秦俑博物
館館長併兼秦陵考古隊隊長,到現在我所聽到的大多還是擁護與稱讚的聲音。人不
管在什麼時候都要憑良心做事,靠真本事才能吃飯,單靠整治他人,玩弄權謀是不
會長久的……”從這幾段零碎的談話中,我似乎感到了隱藏在袁先生心中豐富的生
活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