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有點驚訝,她問我怎麼走。
我就說腿唄,我又沒有受傷。
老奶奶是堅決不依的,說什麼也不能讓我這麼進山,我再怎麼解釋是訓練我能頂得住也不行。但是我是一定要走的,這麼忽悠下去挨的收拾就更厲害。
最後老奶奶磨的沒有辦法,答應我走。她問我去哪兒,我跟她有什麼可以保密的啊,就說是公路橋那邊。她就明白了,說要送我一程。
怎麼送啊?她這個小腳怎麼可能進林子呢?!
我堅決拒絕,她又不幹了。
然後她就喊兒子,我不知道她喊兒子幹什麼,但是我知道我要走別說她兒子,就是全村的小夥子來了我也能走,這點子自信我還是有的。
她把兒子叫過來就說:
“去!把鐵頭家的拖拉機給我借來,就說我要進城看病!”
她兒子就去了。
我還納悶呢,幹嗎這樣啊?
一會拖拉機拖拖拖就過來了。
第108節 這才明白
我這才明白過來——老奶奶要兒子開拖拉機她親自送我過去!而且絕對是走公路,拖拉機是不能進山的啊。
我就驚了,可能嗎?一路上都是他奶奶的兄弟部隊的檢查哨啊!這要發現了當即就是繩子先給你捆上沒有什麼可以說的,我是黝黑消瘦,但是再怎麼裝也不會是農民啊?!——如果你見過特種部隊的戰士就知道兩眼冒光是什麼意思了,這是改不了的。
但是隨即老奶奶的主意我一聽就明白了——要不怎麼說中國人民軍隊能夠打贏內戰呢,我不是說政治什麼的,就是說人民要是站在哪邊哪邊準贏!人民大眾的智慧絕對是勝過那幫子拿著比例尺看地圖的雙方將帥的!——這就叫“人民戰爭”。
我就把兩支步槍都拆了裝在兩個化肥編制袋子裡,然後上面再放上幾個真的化肥袋子,軍裝頭盔和手槍匕首靴子全都在下面的另外一個袋子裡面。
然後我就上車,再給我蓋上一床被子,老奶奶抱著我在她的腿上,頭上再蓋上一塊毛巾。
她兒子就拖拖拖出發了。
我們就這樣走過泥濘的小山路,然後上了公路。
我閉著眼睛,這樣誰也不會看出來我兩眼冒光。
而我的黝黑消瘦,真的是和山裡的小夥子沒有什麼區別的。那邊山裡的小夥子剃這種類似於光頭的短髮的很多很多,我估計檢查哨哪個也沒有膽量真的上車來掀開我的被子,仔細檢查我穿著山民服裝下面的肌肉和累累傷疤。
拖拉機就在公路上面行駛著,速度不快。
但是拖拖拖的,聲音很大。
而當時,還是下午4點左右,絕對的光天化日。
我後來重新回到大學以後,導演學習的一個重點就是如何組織戲劇衝突,也就是所謂的尋找“戲劇性”。什麼叫戲劇性?我看了很多戲劇和文藝理論書籍,說法很多,但是我不是特別認可。
要是我說,什麼是戲劇性?什麼樣的衝突構成戲劇衝突?
就是生活本來就有的衝突往往是你最意想不到的戲劇衝突,因為生活本身就是具有戲劇性的——而藝術創作者所作的工作就是對生活的捕捉和重新組織而已,而在這個過程中,生活原有的戲劇性的因素往往就被一些水平不高的創作者人為的削弱了。衝突是建立起來了,但是生活的原生態就被極其嚴重的削弱了,經過他們重新組織構造出來的東西根本沒有生活的影子,而是空中樓閣,可能真實發生的事情都讓人覺得編出來一樣——這在我們行內,就叫做“手潮”。
尊重生活的原生態,其實就是藝術創作的一個至高境界。
因為生活本身,就是太有戲劇性了。
這種戲劇衝突,如果不是發生在我的身上,我100年也編不出來。
我現在想起來都想笑,狗日的高中隊,你也有今天?!
拖拉機帶著我,一路上簡直是暢通無阻,比什麼車都好使。哪個檢查哨膽敢阻攔老奶奶送孫子去城裡看病?!他不想活了?!只是伸手攔住,檢查哨一看老奶奶那眼睛一瞪就要把他吃了的架勢,趕緊揮手放行,連看都不敢仔細看。倒是有好心的幹部帶隊的檢查哨,懇切提出派自己的吉普車送老奶奶一家去城裡看病,那個態度之懇切我至今想起來都臉紅——什麼叫子弟兵啊?你們真的有危難的時候,只要有軍人在場,我就不相信他不會救你。很多人成為英雄就大作宣傳,最後搞得你們都反感,其實在我看來,他只是作了自己應該作的事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