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猴半仙是聽李欣的狠話覺得有趣兒,那聲“滾”後他還嘻嘻笑說:“滾就不滾了,這不要粘了一身泥嘛。關大嫂子,那咱下回再見啊?”
說著也不等李欣反應,手抄了兜裡吹著口哨揚長而去。
李欣站在田道上。牙齒死死咬著下唇。
以前大多隻是女人說她這樣那樣,她還可以很淡然地反擊回去。比如楊婆子,梅小霞,比如孫喜鵲,翟氏。男人說她的時候,因為是關文的親人,關文也不會聽之任之,總會出言反駁兩句。即使她覺得那些反駁也顯得太過蒼白,可她還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家和萬事興的道理古來皆同。
可是面對外面的男人這樣赤|裸裸的諷刺挖苦汙衊的時候。她才覺得,她小心翼翼維護的這些表象其實也只是表象而已,內在的很多東西她是無法掌控的。比如說她自己的心。
她是不是註定要受過去那個身份的轄制一輩子?
因為那個身份,爹孃兄弟對她愧疚,叔伯嬸孃看她不起,嫁人也只能嫁一個殘臉瘸腿的大齡剩男。因為那個身份,她嫁了人後不敢跟尋常婦人一樣拉小圈子聊天嘮嗑,連孩子的事情關文提到的時候都要小心翼翼。因為那個身份,見到曾經的恩客她會大驚失色,避之如蛇蠍。連抬頭直視人的勇氣都沒有,即使人家可能已經把她忘在了腦後。
她自己跟自己說不在意那個“過去”,可是這會兒她捫心自問,她真的不在意嗎?
猴半仙的話還回蕩她耳邊上,那一句“不就是個賣的”,簡直讓她如吃了蒼蠅一樣噁心。
李欣就這樣呆呆地站在田道上。她腦子裡亂糟糟的,身背後的揚兒拉了她幾下她才回過神來。
揚兒眨著大大的眼睛望著她,眼神裡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叫她:“娘……”
李欣長吐了口氣,勉強放出個笑來,蹲下身去抱起揚兒,這會兒她才發現自己胳膊有些酸,手上沒有力氣,竟然還有些在發抖。
“娘……”揚兒又小聲地叫了一句,叫他娘沒抱他起來,自己主動地伸手圈住李欣的脖子,挨著她臉說:“娘不氣,誰欺負娘,讓爹打他!”
李欣摸了摸揚兒的頭,在他臉上“啵”了一下,心裡天人交戰。
到底要不要告訴關文這件事情?
她受委屈了,本來就是該讓自己的男人知道並未她出頭的。可是這樣的事情難以啟齒,她要如何說?關文心裡又會怎麼想?上次他在眾人面親掐了孫喜鵲的脖子,這次會不會直接找上猴半仙揍他個半死?
真要是這樣她肯定鼓掌叫好,可若真的這樣,其他人會不會又說她多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不是要忍下來,當這件事就這麼沒發生過,就這麼算了?
——猴半仙敢這麼擋了道說那些難聽的,肯定是料準了她不會跟關文說。她要真的不跟關文說,豈不是如了他的意,讓他以為她李欣真怕了他猴半仙?
回去的路上李欣一直在思索著這個問題,她一言不發,抱著揚兒終於走回到了新屋,放了揚兒下來,揚兒便自己上了坡,先叫了二黑,沒得到二黑的回應,便又叫爹。
關文恰巧搭了草棚子的骨架,正是晌午時分,回來是打算吃午晌飯的。灶間只有阿妹在忙活,關文問明白了李欣帶著揚兒去荷塘了,便也沒多問。
揚兒叫著爹撲到關文懷裡,關文掂了掂他,笑說:“好小子又重了,每天重一點兒,以後爹都抱不動了。”
揚兒便呵呵地笑,又轉頭去叫娘。
李欣慢走上山坡,聽到揚兒叫便應了一聲。關文笑問她:“回來了?荷塘那邊荷長得還好吧?”
李欣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關文瞧她臉色不大好,便關心問她:“怎麼了?”
李欣一窒,屏了屏呼吸,張口說的卻是:“路上走得腿痠,沒事。”
關文皺了皺眉,正要問她她礙不礙事兒,揚兒卻在一邊道:“不是哦,娘說謊。”
李欣一驚,看向揚兒。
關文也看向揚兒。
“揚兒,娘說什麼謊了?”
“揚兒!”
李欣聲音微微提高了一點兒,揚兒縮了縮脖子,眼睛望著李欣,小嘴扁了扁說:“娘說的,不能撒謊,撒謊不是好娃娃……”
關文也看向李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李欣手有些抖,粗喘了兩口氣。
關文站起來,“發生了什麼事兒,什麼事兒要瞞著我?”
李欣不說話,關文就站著看著她。
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