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紙條被風吹進你的書房裡了。”他一字一頓地道,一邊慢吞吞地朝角落裡的垃圾桶走去,一邊冷冰冰地勾起唇角,“你該不會是撿起來丟到了垃圾桶裡去了吧?”
“什麼紙條?”身後的男人步伐有力地朝他走過來。
陸西嘉背脊僵直地站在垃圾桶前,垂落在褲縫邊緣的雙手緊握成拳,短短的指甲沒入掌心肉裡。
在他身後,對方的腳步聲直直地越過他,最後停在書桌前,陸昀低沉的嗓音清晰可聞地落在空氣裡:“如果你指的是這個。”
陸西嘉大腦一片空白,幾近機械地聞聲回頭,視線的盡頭陸昀身量筆挺地站在書桌前,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搭在身側書桌抽屜上,手指勾住把手輕輕往外一拉,從物品擺放整齊的抽屜裡拿出一張輕薄的白紙,在身後斜射而下的陽光裡抖落開來,“難道不是寫給我的嗎?”
陸西嘉的眼眸慢慢睜大,片刻以後遲緩地眨了眨。他寫的那張紙條,陸昀沒有丟掉它,而是把它摺好收在抽屜裡了?
陸昀將那張紙丟回抽屜裡,反手關上抽屜,輕描淡寫地開口道:“你不用急著找你那群狐朋狗友讓他們幫你出主意,張也做出蓄意謀殺的事情,不會逍遙多久。之前沒動他只是時機未到。法院傳票已經寄出,庭審時你不用去。你如果不聽我勸非要私下裡找人收拾他,這時候反而是幫了他。”
他神情冷淡地掀起眼皮,“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陸西嘉的目光落在地毯上跳躍光點裡,抿著唇久久沒有開口說話。陸昀耐心耗盡般蹙起眉來,目光從陸西嘉身上敷衍掠過,卻又無聲無息般急停。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陸昀恰好能夠看見他留在淡金色陽光裡的精緻而純粹的側臉輪廓,以及低頭時露出來的白皙卻又執拗的脖頸線條,整個人透出獨屬於少年的純天然的傲氣和偏執。
然而在那滿是少年氣的傲氣和偏執中,卻又藏著不易察覺的柔軟和妥協,此刻毫不保留地被暴露在乾燥的淡金色陽光裡。
男人凝神注視他了許久,最後收回視線淡淡開口道:“出去把門帶上。”
陸西嘉一聲不吭地轉身往外走,然後在書房外停下腳步,伸手去拉門把手。書房門隨著他的動作牽引由裡到外緩緩合上,陸西嘉喉結微微滾動,手中動作驟然停住,又將那扇門推開了一點,站在門邊垂眼盯著地面嘟囔道:“……謝謝。”
坐在書房裡的陸昀微微一頓,眼眸從門邊投進來的小半邊黑影上掠過,最後還是將那句“你是陸家小少爺,沒理由讓張家人欺負到頭上來”從唇邊收回去。
陸昀沒少幫陸西嘉收拾亂攤子,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來自於溺愛孫子的陸老太太的要求和授意,但是從對方嘴巴里聽到感謝的話還是第一次。
他目光波瀾不驚地落在虛空裡陸西嘉站過的地方,數秒以後,細細的紋浪在湖面輕輕盪漾開來。清晰上湧的念頭如同湖面下浮起的透明水泡——
車禍醒來以後的陸西嘉,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陸西嘉變了很多。
他依舊不願意叫陸昀哥哥,目光掠向陸昀時仍然下巴微抬散漫敷衍,和陸昀說話時總是不分場合的頂嘴,卻渾身上下都少了從前那股爭鋒相對的戾氣。
陸昀不動聲色地看在眼裡,從前心中那些下在陸西嘉身上的定論,終於隱隱開始動搖起來。
陸西嘉亦是驚愕地發現陸昀身上潛移默化的改變,對方似乎真的像數天前所說過的那樣,開始代替陸老太太管教他起來。
兩人面對面吃飯時,陸昀會將蔬菜挪到他眼前,神色冷淡地叮囑他不要挑食,吃完以後碗裡不能剩飯,喝完湯才能離桌。
陸西嘉生來就不喜歡被管束,活了整整十九年,也很少有人能夠真正約束他。他以為自己會對陸昀的話置若罔聞,甚至會因為陸昀命令的口氣而發怒。事實上什麼都沒有,他沒有生出任何反抗心理來,甚至還覺得有點兒新奇和高興。
嘴上異常不耐煩地抱怨,捏在手裡的筷子卻乖乖朝蔬菜碗裡伸過去,吃完飯以後碗裡乾乾淨淨,甚至真的耐著性子喝完手邊的湯才起身離桌。
起初陸昀只在飯桌上管他,後來連著他早晨復健的事也一塊兒管起來。起因還是週五晚上,林璽心血來潮拉著他打遊戲到後半夜,第二天陸西嘉睡得太沉,錯過床頭的鬧鐘沒能起來。
管家站在房間門外叫了十來分鐘,房間裡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在家休息的陸昀聞聲而來,出口詢問道:“什麼了?”
管家佈滿皺紋的臉上滿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