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本家。
在那偏遠的閣院,那一位好似枯柴一般的老者陡然瞪大了眼,耳際那聲音似乎仍在遊蕩,好像幽靈一般肆虐衝擊著他的耳膜。
枯槁猶如枯樹一般的臉龐上突然湧出了兩道水漬,他乾裂的嘴唇輕輕動了動,渾濁的眼中好似突然亮出了兩道莫名的燭光,搖曳生姿。
“白麒……我還以為我再也聽不到這個名字了。”
支離破碎的心再度被拼接在了一起,這是一種打磨,一種歷練,即便是痛苦無比,卻也由不得她不去承受。
明珏抱緊了白麒的身子,那軟軟的絨毛早已被方才的一擊或切或砍或燒,焦灼一片,可以說沒有一處完好。若非是手掌下那隱隱起伏的肚皮,她幾乎要懷疑白麒已然命歸西天了。
沉重的眼皮掀開了一縫,明珏的眼也亮了一分,白麒那稚嫩嫩而又欠扁的聲音一如往昔,卻輕得好像隨時都會隨風飄散。
“看看,沒了白麒大爺,你以後怎麼辦?”
“那你就陪我一輩子啊!”明珏笑道,雙眼卻漸漸凝出了晶瑩,猶如鮫人結出的珍珠,每一顆都蘊藏哀痛。
“這一次,恐怕是不行了。”白麒道,“如果我強盛時期,這一擊簡直是不夠看的。可是,現在……我才是那個不夠看的……”
“對不起。”明珏低頭,眼中的淚水幽幽打轉。如果她不是這般沒用,如果她的光靈素再強一分,如果她方才沒有因為柳初陽走神一刻,也許,白麒它依舊是那個它。
可現在,它卻……
白麒嘆了口氣,看著她,心底居然第一次湧出那般的不捨,道:“不用擔心,我是靈獸嘛!會輪迴的,而且我們之間定的是血心契,只要你不死,我是想擺脫都擺脫不掉你的。不過,下一次你可就沒這次這麼幸運了……”
明珏手下的勁道又緊了一分,帶著些任性的意味,“以後的事,我不管,可是現在我不讓你走!”
“有的時候,不能不走,就像現在……”
它的聲音逐漸消散,明珏收緊的雙手突然一空,無力附著,她驚愕的垂頭一看,卻見著白麒那小小的身子虛晃透明起來,好似沒有一絲的血色充盈。
她顫抖地伸出手去觸,似乎想要抓緊那最後的溫暖,孰料,那鏡花水月的美,從來都是不堪一碰,轉瞬便是支離破碎,再難圓。
她的眼僵直在了當場,整個人都是近乎虛脫地軟跪在地。
淚終於還是滾了下來,化作兩行灼熱,燒透了她的全部。
燃料是理智,熊熊而起,一瞬間,便淹沒了她全身。
身體深處,好似有著什麼沉睡的東西正在覺醒,一點一點張開它迷濛的雙眼。
明珏的腦子一片空白,猶如隔著水簾的雙眼前,一道亮麗的白光束流輕輕飄過,星星點點,燦爛無比,好似一條小型的銀河投射人間,她曾經擁有,現在卻已然失去。
她知道,那是白麒最後的影子。
突然,她像是發狂一般撲了起來,雙手連動,似乎想要將那影子永遠留在自己身邊,卻不知物極則反,越想留下,卻越遙遠,越執妄,便也越痛苦。
“還我!”
“還我!”
“還我!”
一聲聲倔強而執拗的嗓音夾雜著隱隱的沙啞在這一片近乎死寂的土地上不斷響起,人們無暇關注她,因為她的背後,一道駭人的身影已經漸漸走去。
他步履清晰而慵懶,一步一頓,分明無比,好像遠古時代逆天而行的魔王,一步一煞,一動一殺。
所有人都在這時極為明智地選擇了逃遁。
追魂四人雖然未逃,那步子卻也悄悄地朝著柳初陽身後的方向挪去。
明珏自是不知道這一切的變故,她費盡了所有心力想要挽留,卻只能任由它越走越遠。這是她第一次直面面對戰友的死亡。
那是白麒。
是她的朋友,是她的師傅,更是一路伴她的戰友。
卻,就這麼無聲隕落了。
她不知道該恨誰,自己,柳初陽,亦或是那一個背後偷襲的女人。
她也不想去恨,她只願要它回來,所有的一切就在這裡被她通通放棄。
淚好像已經流乾,她的眼前清明無比,卻不知何時早已暈上了一層淡淡的紅霜,好像血液滲透,下一刻便有泣血的衝動。
修長白皙的脖頸倏地揚起,她怒目對視著頭頂陰暗無比的天空,好像一直折翼的天鵝悲鳴哭訴,破聲道:“你把白麒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