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來了,就進屋吧。”紫顏一睜雙目。
長生低了頭走進。案上攤了薰香的信箋,長生偷覷了一眼,箋上細密地寫滿了香料藥材,他微微一愣,側側看出了什麼?
“要在你臉上動刀,怕不怕?”
長生哎呀叫喚一聲,他擔憂的是如何贏過左格爾,把皮肉受苦的事忘了。紫顏噗哧一笑,淡漠的面容上浮現憐恤之意,嘆了聲道:“今次易容師齊聚京城,是你修煉易容的好時機,切不可多生懈怠,錯過了機緣。你看我易容已經看得夠多,是時候親身體會一番。”
“會痛麼?”
紫顏沉吟半晌,指了指心口,“府裡有醉顏酡,你若害怕,喝了再去。你向來抗拒易容,也許這回會禁不住往事之痛。”
長生瞪大眼,彷彿被利劍穿身,驟然劇痛。他顫聲道:“少爺說什麼,我不明白。”他不記得的往事,會隨了易容的推進而慢慢呈現?
他心中冷笑,左格爾的易容術怎會有此境界,漸漸平靜下來,朝紫顏笑道:“少爺故意唬我,我卻不怕,既然要學盡少爺的本事,不能半途而廢。”
紫顏凝視他良久,比預想的日子提前了,或許並不是壞事。如今的長生與初見時不可相較,若他能借此凝鑄沉著的魄力,就可練就一顆易容師的心,真正登堂入室。
長生暗忖,為何少爺會說“往事之痛”,他記不起的過往是令人痛苦的?紫顏是否對此瞭如指掌?他想開口相詢,又怕三日後再獲一次傷心。可是,少爺提醒了,說他會禁不住,豈不是叫左格爾佔了便宜去?
“你去吧,我要靜一靜,你最好回房去看書。今趟比試你出不了手,改日或有機會,不要事到臨頭無法承擔。”
“是。”長生釋然地退出了屋,是的,高遠的抱負怎能止步於這一回?若學會了少爺的平常心,未來的風雨不過是耳邊呢喃的絮語,即使偶爾驚眉動心,也將化作繞指溫柔。
約定日子的前夜,螢火一身風塵回到了紫府。
長生沒想他一去就是兩日,見他平安回來,去廚房多加了幾個菜。晚膳時分,難得紫顏也出了屋,四人圍坐在方桌邊,銀獅駝水火爐溫了燒春酒,黃花梨鑲雲石面的桌面上,珍果、野蔬、香花、茶點極其豐渥。
側側撥亮了燈芯,回首笑道:“人齊了。”
長生正待為螢火倒酒,卻見他取了四隻晶瑩的紫玉杯,從腰間的一隻皮囊裡倒出色如純漆的黑酒。香氣肆意在席間遊走,紫顏讚了一聲,螢火恭謹地道:“紅豆生了一對龍鳳胎,艾冰特意託人捎來的龍膏酒。”將第一杯端與了紫顏。
側側喜道:“她真是有福氣。”紫顏接過酒,遞到側側面前,“這是波斯的名酒呢,你且嚐嚐,沾沾喜氣。”
酒色流光溢彩,側側微抿一口,“葡萄釀的?”紫顏點頭,轉頭對螢火道:“你累了,明日在家歇著,不必陪我去。”長生吞下一大口,酒味醇厚,沁入心脾,倒像是飲了甜漿,濃烈的香甜盤踞在喉舌,被辛烈酒氣一衝,囫圇嚥下了肚,唯留一抹澀中帶苦、甜中有酸的滋味綿長迴盪。
“好喝,可惜我們不在蒼堯。”長生多喝了幾口,為艾冰夫婦歡喜,閒下來問道,“螢火你莫非到了關外?”
螢火眼中精芒一閃,道:“說到關外,玉翎王起兵了。”
玉翎王即北荒蒼堯國王千姿,與紫顏等人打過交道,長生想到那人的手段,心有餘悸道:“千姿野心真大,連北荒這種地方也要打打殺殺。”
“北荒對中土而言是荒僻之地,對他來說卻是馳騁的天下。”紫顏像是洞悉前因後果,淡淡地道,“戰禍既起,關內是否駐紮了精兵?”
“先生料事如神。早在千姿出兵前,關內已屯兵五萬遙相呼應,受此震懾,旒密、帕亞、塞克普里、西嵐等七個小國率先投降了蒼堯,臨近諸國戰事頻起,想聯軍對付玉翎王的不在少數,可惜……”螢火似乎不忍再說下去,仰了脖子灌酒。
兵貴神速。紫顏嘆息,那人真動手時如風馳電掣,席捲萬里河山。唯有如此氣魄,才配得上稱霸三十六國、一統北荒的雄心,也唯有這等殺氣,會令他的親生母親亦深深畏懼。無數白骨累積的功名戰績,千姿走出了他的第一步。
倘若霸業最終有成,後世的百姓將稱頌千姿的功德,而他試圖建立的不朽帝國將徐徐散發大國的魅力,與煌煌中土鼎足而立。但此刻能看到縹緲未來的人萬中無一,世人對他的口誅筆伐將永不停止。
斷不了功過是非,能評說的只有史書。千姿明白,因而無視任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