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怎樣才能幫助他們呢?為他們找回那個死去的妻子和母親嗎?她猛的打了個寒戰,帶著秋意的晚風從紗窗外吹來,夜,已經深了。
她看了看手錶,快一點鐘了,四周那麼安靜,那個柏太太還沒有回來。拿起一本英文字的傲慢與偏見,她開始心不在焉的閱讀了起來。事實上,她的思想一點都不能集中,她的目光也不能長久的停駐在書上。每看幾行,她就會不知不覺的抬起眼睛來,對著那瓶玫瑰花,或是那個尤莉特西的雕塑像,默默的出神。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聲汽車喇叭聲驚動了她,那個柏太太回來了。何必按喇叭?這樣夜靜更深的時候!難道她沒有帶大門鑰匙嗎?她放下了書,下意識的傾聽著。汽車開進了花園,車門“砰”的關上,發出巨大的聲響。接著,是高跟鞋清脆的走進客廳的聲音,然後,她走上樓來了,一面上樓,她在一面的唱著歌,聲音唱得很高,她的歌喉倒相當不錯。唱的並非時下流行的小曲子,而是那支有名的舊詩,被譜成的歌:“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她並沒有唱完這支歌,她的歌聲猛的中斷了,似乎受到了什麼打擾。方絲縈沒有聽到隔壁房間開啟的聲音,但是,現在,她聽到柏霈文那壓抑的、惱怒的低吼:
“愛琳!”愛琳?那麼,這是那個柏太太的名字了?
“怎麼?是你?柏霈文?”那女人的聲調是高亢而富有挑戰性的。“你有什麼事?”
“你能不能別吵醒整棟房間的人?”
“哦?你怕我吵醒了誰嗎?你那個家庭教師嗎?哈哈!”愛琳的笑聲尖銳。“你別怕吵醒她,假若你不是個瞎子,你就會發現她根本還沒睡呢!她的門縫裡還有燈光,我打賭,她現在一定正豎著耳朵在聽我們談話呢!”
“愛琳!”
“哈,我告訴你,柏霈文,你別在我面前搗鬼,我不知道你弄一個家庭教師到家裡來做什麼。但是,我不喜歡你那個家庭教師,她的眼睛有一股賊氣,我告訴你,一股賊氣!”
“愛琳!你瘋了!你喝了多少酒?”柏霈文的聲音裡充滿了憤怒和無奈,而且,多少還帶著幾分焦灼。“你能不能少說幾句?”
“少說幾句?我為什麼要少說幾句?是你攔在我面前惹我說話呀!現在你怕了?怕被她聽到?那個你為她佈置房間,你千方百計弄來的人?一個老處女!哈!瞎子主人和家庭教師,我等著看你們的發展!這是很好的小說資料啊!”
“住口!你這個卑鄙下流的東西!”柏霈文的聲音顫抖,這幾句話顯然是從齒縫裡迸出來的。
“什麼?卑鄙下流?你說我卑鄙下流?”愛琳的聲音更高了。“真正下流的是你那個跳了河的太太,我再下流,還沒給你養出雜種孩子來呵!”
“啪!”的一聲,清脆而響亮,顯然,是柏霈文揮手打了他的妻子。方絲縈預料下面將有一場更大的風暴,她提心吊膽的聽著,但是,外面卻反而沉寂了,好半天都沒有聲響,然後,彷彿已過了一個世紀,方絲縈才聽到愛琳的聲音,壓低的,咬牙切齒的,充滿了仇恨的說:
“柏霈文,如果你再對我動手的話,你別怪我做得狠毒,我要毀掉你所有的一切!”
“你毀吧!”柏霈文的語氣卻低沉而蒼涼。“我還有什麼可毀的?我的一切早就毀得乾乾淨淨了。”
一聲門響,方絲縈知道柏霈文回到他自己屋裡去了。屏住氣息,方絲縈有好一會兒無法動彈,覺得自己渾身每根肌肉都是僵硬的,每根神經都是痛楚的。她所聽到的這一篇談話使她那樣吃驚,那樣不能置信,還有那樣深重的、強烈的、一種受侮辱的感覺。瞪視著天花板,她是更加無法成眠了。她早就猜到柏霈文夫婦的感情惡劣,但還沒料到竟敵對到如此地步,這是怎樣一個家庭呵!而她呢?她捲入這個家庭裡來,又將扮演怎樣的角色呢?一個單純的家庭教師嗎?聽聽愛琳剛剛的語氣吧!“方絲縈,你錯了,你錯了,你錯了!”
她對自己一疊連聲的說。然後,她猛的呆了呆,有個思想迅速的透過了她的腦海,撤退吧!現在離開,為時未晚,撤退吧!但是……但是……但是那無母的孩子將怎麼辦呢?
第二天早上,由於晚間睡得太晚,方絲縈起床已經九點多了,好在是星期天,不需要去學校。她梳洗好下樓,柏亭亭飛似的迎了過來,一張天真的、喜悅的、孩子氣的臉龐。
“老師,你睡得好嗎?”
“好。”她說,卻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我在等你一起吃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