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安陽不禁彎腰靠近阮喬，伸出指腹輕輕拂過阮喬的臉，感覺手下的面板暖暖的，不是擔驚受怕中的那般冰冷，不自覺的幾乎紅了眼眶。

她還活著。

安陽在床邊坐下，溫柔的看著阮喬。多久沒有這樣專注的看過她了？每次見面不是在髒兮兮的車廠就是車廠下班之後漆黑的夜裡，總是沒有機會這樣靜靜的看著。

安陽也不敢看。

似乎記事起阮喬就存在了。還記得一起上幼稚園那天，安陽鬧脾氣不肯上學，家裡人拽著把他按到小板凳上坐著，安陽咬著牙不哭出來，瞪著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鼓著嘴巴生悶氣。小朋友們三三兩兩已經結伴去玩滑滑梯了，可是他偏偏賴在凳子上不肯起來，幼稚園的老師好言好語的勸了也沒用，只好任憑他坐著。

“喂，你起來。”清清脆脆的一把小女孩的聲音卻帶著命令的語氣，“我的項鍊掉到你桌子下了。”

安陽轉過臉就看到阮喬面無表情的站在他身後，小大人似的垂著手，一臉淡漠的看著他，見安陽回頭了，伸出細細嫩嫩的小手指朝安陽腳邊指了指，安陽低頭果然看見一條金燦燦的項鍊，上頭還墜著一個小兔子的金飾。

“我。我不起來。”安陽奶聲奶氣的嘟囔一句，大眼睛裡有些不好意思。

“為什麼？”阮喬皺起眉頭。

“我。我在生氣。”安陽直起小腰板，想起那麼疼自己的爺爺居然藉口上廁所，茲溜一下就跑的沒影了，留下自己在這個都是陌生人的地方。

“那你起來後再生氣好了。”阮喬推了推安陽，有些不耐煩。

安陽轉著眼珠子一想，覺得也有道理。圓圓的腦袋輕輕點了點，起身給阮喬讓了個地方，阮喬二話不說一彎腰把項鍊撿起來，就著衣角擦了擦轉身要走，卻被一隻胖乎乎的小手拉住。

“你去哪裡？”安陽紅著臉，期盼的看著小女孩。兩個人靠得好近，阮喬長長的頭髮整整齊齊的綁成兩條辮子，在回頭的時候一甩一甩的，好漂亮，阮喬的眼睛也亮亮的，說不出的好看。安陽想起來昨天電視上做廣告的那個洋娃娃。不，阮喬比那個洋娃娃還要好看。

“畫畫。我要去畫畫。”阮喬把項鍊小心的放進口袋裡，輕輕拍了拍，確認項鍊好好的，才漫不經心的回了安陽一句。

“我也要去，好不好？”

“你不是要生氣嗎？”

“看完你畫畫我再生氣。”

安陽有些著急，苦著一張臉怏怏的看著阮喬，表情似乎比剛剛“生氣”的時候還要可憐。

阮喬低頭想了想，無奈的點點頭。安陽歡呼一聲，搖頭晃腦的跟在阮喬身後，一蹦一跳的朝角落的一個小桌子走去。

嫩綠色的小桌子上，整整齊齊的鋪著白紙，還有一整盒水彩畫筆。阮喬在桌子後面坐下來，抬眼看了看傻愣愣的站在面前的安陽，“你要幫我拿顏料筆嗎？”

安陽狠狠的點點頭，一張笑臉興奮的紅撲撲的。慌忙把旁邊一張小凳子搬過來在阮喬身邊坐下，擺出端端正正做好的姿勢。

“紅色。”

“喏。”

“這是紫色。”

“哦。這個。喏。”

“這是黃色。”

“沒有紅色沒有紅色”安陽急得滿頭大汗，眼睛瞪得老大，幾乎將臉貼在水彩筆上。

“哈哈。原來你不會認顏色。”阮喬彎起眼睛笑起來，安陽看著阮喬，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阮喬笑，阮喬笑起來比剛剛板著臉的時候更加可愛，安陽不知道怎麼了，心裡暖暖的好歡喜，比爸爸給他買商店裡最大的那個變形金剛還高興。

回憶鋪天蓋地的捲過來，安陽幾乎忘記了身在醫院，似乎自己又重新變成了那個傻頭傻腦的小胖子，紅著臉一直給阮喬遞錯彩色筆。安陽記得，自從那天之後，自己就死活纏上了阮喬，為了和阮喬坐同一張小桌子，還用一大包糖果賄賂了阮喬旁邊的那個小朋友。很長一段時間裡，阮喬教會了他認顏色，教會了他怎麼樣理直氣壯的討回被小惡霸搶走的漫畫書。

兩個人一起從幼稚園到小學，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直到阮喬高中輟學。

青梅竹馬，不是有這樣一種詞嗎？那是所有認識阮喬和安陽的人一提起他們兩個就會說的。可是在某一天，兩個人之間的感覺變了，變得有一點點疏離，似乎有什麼芥蒂。

安陽想過，那種芥蒂不是別的，是愛。隨著時間產生的？不對，是從在幼稚園見到阮喬的那一刻就產生了。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