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安撫道:“沉檀宮的分量,在本座心中,並非不值一提,不要將本座看做牛鬼蛇神一般的人物。”
“……”洗春秋這回是真的一個字也吐不出,心中五味雜陳。思緒紛亂中,又有個美滿到荒謬的念頭靈光一現。
“而且,”江白緩緩道,“你跟了本座十五年,一點一滴本座都記在心頭,不然……”江白抬眼一看,眼底是明鏡一般的洞明透徹,“不然你在本座背後做的手腳,本座豈會視而不見?”
洗春秋先是渾身一震,腦海裡就只有一個聲音:他知道了。冷靜下來思索片刻,隨即又被狂喜淹沒——峰迴路轉,柳暗花明,江白星火一樣微小隱晦的暗示都令他如獲至寶,整個世界驟然明亮起來。一點微光,能讓飛蛾撲火,而洗春秋在江白麵前,從來卑微得連飛蛾都不如。
梅昀風對梅堯君的異狀頗為擔憂,梅夫人則不然,丈夫的擔心是杞人之憂,兒子浪子回頭、轉性專注於家族生意明明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不狂喜便罷了,愁眉苦臉實在是莫須有的。而梅昀風深知這不過是短淺的婦人之見,突如其來的轉變必定事出有因,而這“因”明明白白地指向初九,不安定的“因”來者非善,若無遠慮,眼前的果極有可能變成鏡花水月,待到危機顯山露水則悔之晚矣。這也是他找來葉檀心開導梅堯君的緣由。
葉檀心第一次來流芳園,鎩羽而歸,後陸陸續續來了幾次,終於說動梅堯君,同他去洛陽走動散心。
梅堯君向梅昀風徵求許可,梅昀風自然滿口答應下來,還不無欣慰道:“章兒,你從前要出去,從不會前來過問。”
梅堯君淡淡一笑,道:“兒原來不懂事。”
“哦?那章兒現在懂得了什麼?”梅昀風追問。
這卻把梅堯君問住了,他沉吟半晌,終究無言以對。
梅昀風見他如此,也不願為難於他,只嘆了氣,道:“為父希望你從這些過往中有所得,但往事既是往事,沉溺其中不得解脫,便無半點裨益了。”
“兒明白。”梅堯君答道。然而從這三個字裡,梅昀風聽到了難以掩飾的心口不一與猶疑不定,心頭塊壘越加難解。
話交代盡了,梅昀風便放他離開。
經過門口時,梅堯君撞見行色匆匆的謝純玉,他這回終於想起這位面善的死士是誰——擒他回梅莊的三人之一,後因有事中途離開。
謝純玉對他點頭致意,又沉默著往大廳趕去,應該是去見梅昀風的。
梅莊的事,無論是生意上的還是江湖上的,梅昀風從未對他隱瞞,但與這位死士的多次會面彷彿都在刻意迴避他。左思右想,這裡頭實在是疑點重重。
一路上,葉檀心格外跳脫,搜腸刮肚天下地下找來一些趣聞講給梅堯君聽。梅堯君間或應兩聲,並無表示。葉檀心從小到大被他晾著,漸漸也就習慣了,非但不知難而退,反而越挫越勇。見此計不成,再施一計,轉而說起名動洛陽城的色藝雙絕的名妓,將此女誇得天上有地下無。梅堯君本來對這些花草蜂蝶提不起興致,但聽他如此盛讚此女,卻生出些風月之外的好奇,竟然同意前去一見。
葉檀心拊掌道:“果然是我的好梅哥哥!小弟千金換得美人今夜相陪,就怕你不去,那我的苦心經營豈不是化作泡影了?”
梅堯君略帶無奈地看向葉檀心,道:“你想讓我見她,直言便是,何苦繞這些彎彎角角?我去見見她也無妨。”
葉檀心縮在馬車一角,佯作惶恐道:“照堯君你的擰性子,我直說你肯定不會去的。”
梅堯君直視前方,篤定道:“胡言亂語。”
葉檀心又趴著湊過去,託著下巴,十分費解地上下打量他,看得梅堯君好不自在。他垂眼,冷了目光,道:“作甚?”
葉檀心又訕訕地縮回去,道:“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堯君你真是大變了,你以前可不如現在好說話。”
梅堯君不以為然地否認道:“我哪裡變了?”
葉檀心搔搔腦袋,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道:“總之是不同了。”復又嘆氣,“小弟雖不知你與道長後來有了什麼糾葛,但也能看出你對他仍是心結未解,還佯作若無其事,欺人欺己。”
梅堯君“哈哈”兩聲,道:“你既不清楚我與他的糾葛,又如何言之鑿鑿、認定我是因他而生了心結?他欺我輕我,我是那等自輕自賤的人、離了他便活不成了?”
葉檀心脫力道:“堯君,你又在鑽牛角尖了。”
梅堯君右足輕輕頓地,道:“通衢大道便在我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