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72部分

半陷在雪地裡,比雪光更加刺眼。初九也看見了,他對梅堯君的話充耳不聞,推開梅堯君的手,向那塊不明物體跑去。梅堯君感到一陣絕望,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但總有隱隱約約的預感告訴他、警示他。他鬆開手,束手無策地看到初九離它越來越近。一行腳步延伸在初九行經的雪地裡,在深色物體前戛然而止,這正好組成一個不懷好意的隱喻,彷彿那件物體正是此行的終點。

梅堯君看見初九圍著那樣東西走了一圈,又緩緩蹲下,小心翼翼地撣掉覆於其上的白雪,拈起它的一角。尾隨而至的梅堯君發現那是塊殘破的衣料,有令人痛心的熟悉感。

初九說:“這是十八身上的。”

梅堯君也蹲下來,倉促地掃了一眼,喉頭發乾。

初九頓了頓,又說:“上面有血跡。”

梅堯君急於掩飾自己的慌亂,佯作不耐道:“別看了,這就是一塊布,哪裡能看出是十八的?”

初九隻是一味地搖頭,並不作答。

他低埋著頭,梅堯君雖看不到他的神情,但那一瞬間,梅堯君寧可用一切和劉堂主交換十八,也不願面對這樣的初九。他還能找出千百種藉口用以哄騙初九,告訴他那塊布與十八無關、告訴他十八安然無恙、告訴他所有的擔憂都只是杞人憂天……但梅堯君一句也說不出口,什麼也無法保證。

“初九,我們走罷。”梅堯君扶住初九的雙肩,初九渾身癱軟,像個死物,由著他拖拽起來。還沒邁出一步,初九便重重地往下墜去,梅堯君剛要去抱他,哇的一聲,但見大量的鮮血從他口中噴湧而出。梅堯君的前襟被初九吐出的血液沾染,開出猩紅的春花,根鬚透過衣衫,扎進皮肉,吮吸他的骨血,直到他也變成一具乾癟的空殼。

剎那間梅堯君腦中彷彿天地傾覆,他忘記了一切動作,唯有一個聲音在耳邊反覆:我對初九做了什麼,我對他做了什麼?

昨日之事皆是前因,今日之事皆由前定。這便是殘忍而公正的天意。

梅堯君回到清微觀,因企圖殺害劉堂主被關進地牢。

看守地牢的是名清微觀的弟子,身形並不算高,卻有些嶙峋的風姿,像棵秀麗的青松。說話時,又有些三不著兩的俏皮。大約是性子活潑,耐不住寂寞,每隔不久,他便會尋個由頭與梅堯君閒扯,往往是他單方面天南海北、漫無邊際地訴說,梅堯君與他一牆之隔,卻只是充耳不聞。

他走到地牢門口,環視四周,搓了搓手,笑道:“這裡原本是一個地窖,簡陋了些。”

見梅堯君不說話,他又自顧自道:“好在倒也乾燥潔淨,不像放大白菜的那間,一整個冬天都是股爛葉子味兒。”說到此處,他嘿嘿一笑。

笑聲像是把梅堯君從神遊天外的狀態喚醒,梅堯君狐疑地上下打量他,還是那萬年不變的問話:“你們觀主呢?”

梅堯君和初九的姦情鬧得人盡皆知,這名弟子故作沉靜,卻也掩不住尷尬,他實不知情,只能答道:“觀主自回來就不曾露面,別的貧道就不知道了。”

梅堯君本來也沒指望從他那裡打聽到什麼,於是又縮回床上。

所謂的床,不過是石頭砌成的四四方方的石臺,上面鋪著凌亂的麥草,外搭一床褥子。至於飲食,原先被軟禁時好歹還有幾碟菜,現在不過是兩隻溫吞吞的饅頭就一碗白水。梅堯君原還振作精神,勉強吃了兩日,到後來,既沒有初九的訊息,又逃離無望,漸漸地萬念俱灰。吃得少,手腳也跟著虛軟,腦中盡是些閃閃爍爍的雜思妄念,時而浮起,時而沉沒。他有時計劃逃出地牢,避開觀中四處安插的耳目,帶走初九回長安去;有時又醒悟過來那些宏圖大志不過是痴人說夢,消極得無以復加,他躺在床上,定定地看著牢屋頂部的陰影,相信自己會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不為人知地死去。

然而,第二種構想並非是全然的絕望,更有些僥倖的意味。他想逃避這樣的事實——逃避他在選擇中放棄了十八,逃避十八遭遇的不測對初九的打擊,逃避這一切都是由他親手鑄成,逃避初九極有可能已經從劉堂主那裡得知他做過什麼……死亡會讓他不甘,但愧疚和恐懼又更甚於死亡。而初九遲遲沒有訊息,讓他的焦慮與日俱增。梅堯君備受煎熬、度日如年,偏偏他還什麼也不能做。

梅堯君聽到腳步聲,起初他以為又是那個聒噪的清微觀弟子,直到來人開口,他才驚覺對方是劉堂主。

劉堂主繞著牢門嘖嘖地巡視了一圈,對梅堯君陰惻惻地說:“梅公子,這回可沒人能救你出去了。”

梅堯君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