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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部分

江白邀沈蕭疏同行,沈蕭疏不置可否,江白便當他是同意了。兩人一路無話,一直行到城東的一間客棧,江白在此早已訂好客房,似是有備而來守株待兔。而沈蕭疏此舉太過沖動莽撞,好比自投羅網自掘墳墓,而又是毫無意義的損失。

江白問他:“你為何回來?”

沈蕭疏並不打算回答他,但同時也在心裡自問,他為何回來。王重陰當年不知是出於何種考慮,將他救下,帶回清微觀。他因此遠離江湖爭鬥劍影刀光,獨守一方石室,獨對萬卷經書,死水般的日子他竟過了二十年。照常人所見,二十年孤寂難耐的獨處生涯能將性子裡最尖銳的稜角磨平,年少意氣也該消散得無影無蹤,偏偏他還留戀著青雲下塵土裡的人間。王重陰又一次失察了,他本是紅塵中人,終該到紅塵中去,生也罷死也罷,都算是得其所哉。

江白也習慣他的沉默,略笑了笑,取出兩隻茶杯,先在沈蕭疏面前放了一隻,另一隻放在自己這頭,然後拎起茶壺,往茶杯裡斟茶。在寧靜的水流聲裡,江白笑著問道:“你是來殺我的麼?”

沈蕭疏端起茶杯,聽到這句話,一怔,復又搖頭道:“我覺得我殺不了你。”

明知有江白嚴陣以待,沈蕭疏還敢現身,若不是因為深恨著他,那便是對他有意,而後者,哪怕這個念頭在腦海裡停留一眨眼的時間,江白也覺得萬分荒謬,簡直忍不住要捧腹大笑。但既然知道自己無能為力無濟於事,即便是深恨著自己,沈蕭疏的舉動也是不可以常理度之的。

誰知沈蕭疏又補充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我要看你如何自取滅亡。”

江白失笑:“王重陰徒具虛名,這麼多年你竟然半分沒變。”

為了證明自己也絲毫未改,江白說完這句話便壓著沈蕭疏幹了一回。

沈蕭疏失去了武功,自知反抗只是給江北徒增樂趣,便乾脆一動不動一聲不吭。他始料不及江白竟然來這一手,臉上倒雲淡風輕 ,心內卻後悔不迭叫苦連天,心想自己這次下來,卻是白白地讓江白奸了一頓,哪怕看著江白慘死,也難慰心頭大憾萬一。

實則沈蕭疏在剛被江白廢了武功之後,正當萬念俱灰,江白卻毫無憐惜之情,慘無人道地奸了他一次又一次。又按理說,一件事重複過太多次,刺激就該減弱了,可沈蕭疏每次都屈辱得想死,恨意與日俱增,在被江白奸和盤算如何弄死江白裡終日。

那時他並非沒想過一死了之,終於沒能實行,一是江白看得緊,一是他多番權衡,總覺得若不將自身所受百倍奉還江白有愧他殺人如麻遺臭萬年的惡名。

然江白非但不見好就收,反而得寸進尺,大有不將他逼瘋不罷休之勢。

江白先是謊稱他已死,欲取他在沉檀宮之位而代之。沉檀宮之人全然不信,但江白魄力非凡,將幾位強力的反對者盡數斬於劍下,從此再無人敢質疑;加之他計策謀略有些過人之處,力挽狂瀾,保住沈蕭疏失蹤後落入正道圍殺的沉檀宮,人心漸漸轉向……

“看吧,到如今,記得你的人只有我。”江白理了理沈蕭疏被汗水打溼的鬢髮,發現黑髮裡混著一綹白髮,不自覺地皺緊眉頭——他們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而將來又是難以預計的。

沈蕭疏道:“勞煩閣下早日把我忘了。”

江白輕笑,床頭小几上擺著一隻劍匣,開啟劍匣,燭光映照下,是兩把明光粲然的寶劍,兩劍一般無二,正是闕一。江白小心翼翼地觀察沈蕭疏的神情,後者神情淡漠,昔日愛劍已在目前,引不起他半分興致。

江白有些失落,卻又打趣道:“不想你竟把它給了那個小輩。”

沈蕭疏反問:“我留之何用?”他曾經用這把劍贏取無上榮光、斬獲無數人命、累積無數仇怨,那是鮮衣怒馬快意江湖的少年時;但當他坐在清微觀四壁徒然的石洞中,漫漫二十年裡,它給他的只有取之不盡的屈辱和綿綿不絕的痛苦。他把闕一埋在層層疊疊的經書之下,不管不問,但劍影卻如夢魘如影隨形不離不棄,他動一動手指,就能回想起撫摸過闕一劍鞘上繁複細緻的紋路的觸感,和拔劍時闕一在手中細微的震顫。他對它太過熟悉,但那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他現在已經分辨不出,這兩把劍中,哪把才是他用過的闕一。

闕一原只有一把的。當年,江白興之所至,竟找到鑄闕一的匠人,讓他另鑄了一把,與之分毫不差。

江白把劍拿給沈蕭疏看。沈蕭疏嫌惡地將它遠遠拋開,輕蔑道:“虛有其表的贗品。”

江白笑道:“依你的,那它便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