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堯君忍不住想,他們是如何變成今日這副模樣的呢?
道士們紛紛爬上坎,其中一位揹著昏厥過去的陸竟,對梅堯君道:“少俠傷勢耽誤不得,貧道先將他送回觀中救治。”
梅堯君點頭,道:“有勞了。”
道士對初九熟視無睹,目不斜視地從旁經過,並未招呼一聲。
初九並不介意,回頭對梅堯君道:“梅公子,請隨貧道來。”
梅堯君僵硬地點點頭。
路上滿布深雪,兩人行得極慢。俄而起了風,山間煙雲湧動,仰頭只見被雲霧模糊的淡墨畫就的一簇簇遠峰,耳畔風聲與腳步聲作響,好一片寂寥的天地。
初九收回仰視的目光,笑道:“這一會兒工夫,竟變天了。”
梅堯君極快地往他身上一掃視,道:“這麼冷的天,卻穿得這般單薄,難道堂堂清微觀竟寒酸到連觀主都穿不暖了?”
初九道:“清微觀雖清寒,但粗麻葛布總還是管夠的。是貧道今日出來急了些……”初九突然住了嘴。
雖做了觀主,身邊連個照顧飲食起居的人都沒有,也不甚得人心,初九過得遠不如梅堯君所想的那般好。梅堯君因此有些洩氣,彷彿自己剛收到請柬時的怒氣都成了毫無道理的事情。他本打算,見了初九,狠狠罵他一回,鬧幾天彆扭,再把他拽回去,然後關進個籠子裡也好,鎖進耳房也好,總之好好養著,不讓他再到處亂跑,免得一個不留神便不見了。但現在,這個計劃也落空了。
梅堯君別過臉,像是生怕雙眼的餘光掃到初九,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開口,問道:“你……你的傷痊癒了麼?”
初九答道:“已好全了,多謝梅公子掛心。”
梅堯君突然感到一陣難以抑制的空虛,他們共有的回憶,正像雪地裡的腳印,被風雪抹得一乾二淨,眨眼間就什麼都不剩了。
接下來,兩人一路無話,並肩朝清微觀走去。不多時,清微觀的東偏門便在眼前。隨初九進去,發現門內也不比外面熱鬧幾分,偶爾見到幾位行色匆匆的道士,打著哆嗦、搓著手經過,一直往西北方向行去,見到一座四合的院子。
初九用下巴點著院門道:“這是觀中供香客留宿的房間,不過觀中少有外人來往,此時並無他人居住,雖然清靜,但總歸是寒酸,委屈梅公子了。”
梅堯君心想:初九與他在一起的時候,兩人不少有露宿野外的時候,與之相比,住這裡無論如何也談不上委屈,初九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毛病倒是絲毫未改。不止野外,破廟、獵人廢置的小木屋、甚至是船上……哪裡沒有住過?這一想,梅堯君才發現無處不是回憶。他腦海中充斥著這些不合時宜的、毫無益處的過往,如墜迷宮。
房室修潔,應是被人事先打掃過。床上垂著幔帳,衾枕被蓋無一不備。初九解釋道:“梅公子你便宿在此處。那位少俠身上有傷,大夫進進出出,多有不便,於是安置在東廂房。”
梅堯君忍不住出言譏諷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此話果然不假。一年不見,初九道長成了觀主不說,行事也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令我頗感意外。”
他說話刻薄,初九也不往心裡去。再吩咐了兩句,便要告辭。這會兒梅堯君才有些急了,卻又拉不下臉留他,正手足無措,見初九已經邁出了門,梅堯君脫口而出道:“初九。”
初九回頭,面露疑惑。
梅堯君頓時話剛到嘴邊又咽下了,改口說:“山上太冷,再加一床被子來。”
初九道:“不刻便有人送炭盆過來,梅公子不必煩憂。”
梅堯君點頭,坐到身邊的椅子上,用餘光看初九背影。等到初九從視野裡徹底消失,梅堯君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扒著門往外看,可初九已經走出院門。梅堯君生出一股無名之火,恨不得衝出去把初九拖回來,但終於是沒那個賊膽,又重重坐回去了。
初九攥緊衣襟,踉踉蹌蹌走到一堵僻靜的牆後,終於支撐不住單膝跪地,一手死死捂著嘴,一手撐著牆面。口中咳出的鮮血滴落到雪上,分外扎眼,好在此處僻靜,不常有人經過。
初九正用手背揩去臉唇上沾的血跡,聽見有漸近的腳步聲,一驚,眼前出現的卻是十八的臉。初九鬆了一口氣,對十八道:“十八,扶我起來。”
十八畢竟年幼,兩人均費了好些工夫才讓初九勉強站直了身體。
初九喘著粗氣,道:“回房。”
風漸漸大了,烏雲黑沉沉的,彷彿就壓在屋簷上似的。初九心想:恐怕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