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團,因為母親是家中老大,按歲數來講,姥姥必須是十五歲就生下了母親。十五歲,能生孩子嗎?七鬥想趁姥姥不備問出點蹊蹺,就說:
“像我這麼大的人能生孩子嗎?”
姥姥大吃一驚,直直地盯著七鬥,大叫:“你看上男人了吧?”
“不是,我覺得好玩,隨口問問的。”
“啊呀,你這話可嚇了我一跳。”姥姥舒口氣說,“像你這麼大太小了點,再過幾年吧。”
“幾年?”七鬥把脖子一歪,“是兩年嗎?”
“兩年?”姥姥支支吾吾地說,“恐怕……不過……有你這樣問話的孩子嗎?”姥姥故意把臉一繃,不再說話。七鬥想她一定不是真生氣了,她這是在搪塞她,這令七鬥更加懷疑。
鎖柱叔叔帶著老婆孩子來弔喪了。七鬥見到了他的老婆,一個又矮又胖的山裡女人,牙齒很黃,指甲有半截是黑的,一頭亂糟糟的頭髮護著那張浮腫的臉,兩頰處滿是疙疙瘩瘩,七鬥第一眼就對她沒有好印象。她見了姥姥後先是撲在姥姥肩頭慟哭了幾聲,訴說她聽到姥爺死訊後如何不相信等,勸姥姥珍重自己的身體,姥姥只好跟著悽然地流淚。後來她把目光放在七鬥身上,像貓叫春一樣地叫著:
“這就是我那可憐的玉蘭姐的孩子嗎?”
說著就過來抓七斗的手,七鬥皺了下眉,但還是把手伸給她。
“細皮嫩肉的,也是一個美人坯子,只可惜這麼早就短了娘。”她嗚嗚咽咽地悲嘆。
“這孩子叫七鬥。”鎖柱叔叔似乎看出了七斗的不快,就扳過老婆的手說,“你手勁太大,別弄疼了她。”
“唉,就是,瞧瞧我這雙爪子,拽疼了你不是?”這個像母夜叉一樣有力氣的女人很不甘心地收回自己的手,她像一個行將謝幕的演員一樣退場,卻把她自己的兒子推到前臺,說,“認識認識你七鬥妹妹,她比你小一歲,可比你懂事多了。”
七鬥抬頭看,見是剛才躲在大人們身後的那個男孩子,有點老相,很瘦,眉眼處落著不少癬,像梅花鹿的斑點似的。他見七鬥瞧他,便渾身不自在起來,手抖來抖去的,不知該放在哪裡才合適。七鬥認為他是個膽小的孩子,就主動與他搭話:
“我開學該上六年級了,你呢?”
“我、我和、你一、一樣,要、要上、六年級。”
“那你不是比我大一歲嗎?你上學晚一年?”
“不、不是,是、是我、蹲、蹲了、一級……”男孩子結結巴巴地說,臉漲得通紅,看來他倒是個很誠實的人呢。
見自己的兒子有些窘態,鎖柱就在旁解釋說前年莊稼活太多,拖累了孩子,把功課耽誤了,還說他見了生人就愛結巴,打小時候就這樣子。七鬥從談話中得知這是他們的獨苗,叫福根。
福根跟七鬥一樣戴上了孝布,不過不是重孝,只在腰間繫了一條白麻布的帶子。福根看上去就更顯瘦弱。因為外姓人給戴了孝,這是死者的福氣,姥姥就趕緊給福根賞錢。
第二天就在眾人的來訪中過去了。傍晚時夕陽顯得有些扁,好像讓無數雙腳給踩累了,巴不得立刻就跌下山去。聽不見江水流動的聲音,只是門前的靈幡指向通往江岸的路,七鬥彷彿聽到了巡邏隊的腳步聲。在這一帶究竟發生過什麼,她只是從乳兒口中略知一二。她覺得斯洛古比惠集的歷史要漫長,對於一個小鎮來講,不知是好是壞呢。
出葬的這天真的來了一駕馬車,是四匹紅馬,馬車在舅舅摔喪盆的聲音中起程。送葬的隊伍很長,大人孩子一直跟在馬車身後,久久不願離開。直到天落下雨來,才有幾個孩子抱著頭去附近的窩棚避雨。大多數人都一直跟到墓地。墓地在一片碧蒼蒼的松樹下,由於微雨,林地裡飄浮著白霧。人們無聲地把一個老人的軀體送入土中,然後用鐵鍬撮土來埋他。七鬥眼見著棺材就像一艘紅帆船沉沒在大海一般深厚的泥土中,再看不見了。這時她的眼前又出現了姥爺那雙奇異的大手,她的淚水流出來了。七鬥抬眼望著遠方,見四處亮光閃閃,彷彿遍地都是黃金。八 。 想看書來
第二章 在斯洛古小鎮(9)
姨媽計劃好了等燒完姥爺的“頭七”後就回家。姥爺的葬禮一結束,七鬥便覺得渾身沒力氣,肚子脹得生疼生疼的,體下隱隱地流血,姥姥告訴她這是長大成人了。
這一天她終於覺得身體又恢復了原狀,她便從炕上起來,打扮好了,由乳兒領著去鎖柱家。姥姥說了,人家在路上照應過她,又叫自己的兒子在葬禮上掛了孝,走前要道個謝。七鬥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