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高興你能這樣想,我很喜歡綠色。”七鬥想好了,做米三樣的新娘她完全可以不必用粉紅的髮帶,她可以用紫色的了!這使她的心裡略微輕鬆了一下。
“明天,我請了幾個鄂倫春朋友來我這兒先行慶祝一番。他們很能喝酒,明天我恐怕要被酒泡起來了,所以就不來看你了,我知道你討厭我醉醺醺的樣子。”
“你明天可以做你的事情,只是,你怎麼會有鄂倫春朋友呢?”
“怎麼,你不喜歡鄂倫春人?”
“噢,不,一點都不,相反,我很喜歡他們。”
“這就對了。”
米三樣回家提前準備肉食了,他說明天一定會吃得一年都不想開口了。當然,他還要再看一遍那些白酒是否夠用。他走後七鬥呆呆地看著那套湖綠色的新嫁衣,她覺得這一定是整整一個春天的樹葉都被煮熬盡了才得到的顏色,它太醇厚了。七斗的眼前出現了大片大片的森林,她又站在了樹下的一條土黃的公路上,她很快聽到那種可以震撼她的馬蹄聲了。九
記不清這是入冬以來的第幾場雪了,總之,整整的一個冬天大都是在下雪。孩子們仍然津津有味地在課餘時間打雪爬犁,如果把他們一次次滑行的路線連線起來,恐怕可以深入到北極圈了。
七鬥起床後聽到了隔壁捅爐子的聲音,她推門進去見是李玲菲。她穿了一件新布衫,短髮梳得很柔順,眉宇間透露著平和的喜悅。
“你怎麼來得這樣早?”七鬥問。
“邢娘娘起得早,我們就跟著早起了。”
“她待你很好,是吧?”
“嗯,我身上穿的都是她特地給我新做的,她很溫和,就是有一點不大好。”李玲菲猶猶豫豫地嘀咕著,“她腋下有一股難聞的狐臭味,活幹得多出汗的時候那味就更大了,可她每時每刻又都在幹活。”
“其實這不是什麼毛病,你一會兒回家給她帶一盒香粉,老師送給她的。”
“說不定香粉和狐臭混合的氣味比狐臭還要難聞呢。”李玲菲連連擺手說,“老師,你千萬別給她拿香粉。”
離上課的時間還很早,李玲菲到七斗的屋子裡幫她整理桌子上的雜物。老師再有一天就要出嫁了,她不知道這屋子從此以後是否就要空起來?她會永遠住在米家嗎?
李玲菲忽然有點傷感,她憂鬱地說:“老師,你結婚的那天會把辮子剪掉嗎?”
“不。為什麼要剪掉呢?”
“這太好了,我們喜歡看你的辮子,可這裡的婦女一結婚全都梳短髮。”
“我喜歡梳辮子,我不能沒有辮子。”七鬥在說這話的時候眼前又閃現出了那個罪惡的春日中午朱大有手持一把菜刀追她至窗臺的情景,直到現在,她的後脖頸上還有一道暗紅色的疤痕,它深深地記錄著那個日子發生的故事。而今,她的頭髮越來越長了,這同歲月越來越悠久一樣,往事被置於遙遠的地方,但卻總是難以忘懷。就如同外面的天氣,一旦下雪了,逝去的日子中的許多生活就會迴歸到她的心田。
七鬥站在講臺上,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一旦工作起來,她的憂愁就隱去了。她背對著孩子們在黑板上寫字,聽到了背後一片嘖嘖聲,看來他們是發現她辮梢上的紫髮帶了,她得讓他們熟悉這條髮帶。
七鬥寫完字剛要轉過身來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陣迅疾的馬蹄聲,這聲音十分清晰、悅耳,就從矮樹叢那邊傳來。她聽得出來這不是馬車的聲音,而是馬隊前來的訊號,她的心怦怦地狂跳不止,她很少這麼激動了。大概孩子們也聽出了這種不同尋常的聲音,七鬥聽見背後的桌椅一陣亂響,想必他們正站起來朝窗外張望吧。馬蹄聲很快從窗前溜走,教室裡又恢復了秩序。七斗轉過身來,發現孩子們個個顯得心神不定的,而這種情緒立刻就傳染給了她,七鬥發覺她的課很難再上下去了。
一個上午的課她講得沒滋沒味的,最後她自己都覺得乏味了,這時下課的時間也就到了。孩子們揹著書包紛紛逃出教室,這回他們沒有去山上打雪爬犁,而大都去看鄂倫春人的馬隊了,他們都知道馬隊就停在米酒家。待學生們走空以後七鬥把門關好,她心事茫茫地坐在火爐旁邊的一把椅子上。她覺得累極了,她甚至覺得連回憶往事的力氣都沒有了。她伸出手指,看著指尖上鑲嵌著的嫩白的、半透明的指甲,那上面的光澤柔和極了,欒老太太曾不止一次地誇過它們。每一片指甲都像一個橢圓的湖面,她不知那裡蘊著多少水分。她把手掌攤平,望著掌心那幾道縱橫交錯的掌紋,就像望見了許多逝去的河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