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無定見,國事無成算,夫人當家便沒了自個兒麼?”宣太后冷冷一句,華陽君便是滿臉通紅。這華陽君雖是大將出身,偏偏卻對那個不生兒子的夫人寵愛有加,尋常時節幾乎事事都是華陽夫人做主,竟在秦國大臣中成為一奇。這是在座誰都曉得的事,宣太后已經直面斥責,他人便也不好再說。
“趙國若滅中山,我河東根基離石、晉陽便成孤島。”高陵君嬴顯打破了沉默。他目下執掌黑冰臺,對各國情勢瞭如指掌,顯得極為自信,“當年趙雍非同尋常,其勃勃雄心堪與齊湣王比肩,其過人才干與英雄氣度,卻又遠非齊湣王所能及。趙雍給趙國留下了一支精銳大軍,並且平定了東胡、林胡、樓煩,三次蠶食中山。目下趙何分明是要從吞滅中山開始,踏出南下爭霸之第一步。若不能在這第一步還以顏色,趙國便會立即奪取上黨,直接壓迫河內,成為心腹大患。”
“高陵君言之有理。”兼領咸陽城防的涇陽君立即跟上,“趙攻中山,我便攻他邯鄲!此乃孫臏圍魏救趙之計。若得定策,我率十萬大軍攻趙!”
“你?”宣太后嘴角淡淡一撇,看著魏冄,“白起呢?沒個話來?”
“有。這是白起的快馬羽書。”魏冄本不想將白起的羽書拿出來,然在閃念之間卻又立即拿了出來。這位老姐姐知人之明殺伐決斷之利落,魏冄從來都畏懼三分,她但發問,便是料定白起不會在如此兵家大事上聽憑朝議,但有隱瞞,立時便會難堪。“丞相之意如何?”宣太后眯著眼睛將羽書看了一遍,順手遞給秦昭王,便又看著魏冄。“啟稟太后,臣以為武安君白起失之謹慎。”在宣太后面前,魏冄從來不會像在秦昭王面前那般無官稱說話,言必合乎法度,“若是大勢繁難糾結,敵國軍力數倍與我,自當謹慎從事。然則,目下山東五國皆弱,無一國堪與大秦正面爭雄。唯餘趙國稍有起色,便視若空前強敵,似有不妥。據實而論,趙國三十餘萬大軍,我則有四十萬大軍,趙之國力、軍之戰力,更是遠弱於我。再說部署:趙軍精銳十餘萬長駐陰山草原,十萬大軍攻中山,所餘兵力充其量十二三萬,除去要塞與邯鄲城防,能出動者僅在八萬上下而已。當此時勢,若聽任趙國吞滅中山,將大大助長山東六國氣焰,合縱死灰復燃亦未可知。”魏冄本來沒有想對如此一件顯而易見的小戰大費唇舌,若在尋常時日,以他之專斷快捷,三言兩語便告了斷。可白起一有歧見,事情便大為複雜,至少白起在宣太后心目中的份量魏冄是清楚的,若不條分縷明,老姐姐一句話便將你撂在了一邊。
“也是一理。”宣太后點了點頭,對秦昭王道,“大主意秦王拿,你說。”這宣太后卻是奇特,分明是自己決斷國事,可每次都要在最要緊時刻將兒子推在正位,似乎總是反反覆覆地強調著一句潛臺詞:除了我,誰也不能無視秦王。秦昭王卻皺起了眉頭:“看了白起羽書,我以為白起之謀劃深遠,可做長策。然則,方才丞相一番論說,我也認為有理。兵家謹慎,原本不錯,然若謹慎過分,也會貽誤戰機。就實說,目下委實難以決斷。”
“喲,沒主意了。”宣太后破例地笑了,“你等三個呢?如何說?”
“打!”華陽君竟第一個開口,“丞相大是在理,區區八九萬大軍,不打顏面何存?”“武安君思慮深遠,然卻失之不著邊際。”高陵君顯得成算在胸,“戰場爭雄,便是實力較量。我只出奇兵一支攻趙心腹,使他滅國不成,未必與他舉國大戰,實在無須多慮。”
涇陽君立即跟上:“我亦贊同丞相之見!大戰要武安君親自出馬,如此小戰,武安君不在,亦當定策,無須遲疑。”“如此說來,都是這個主意了。”宣太后輕輕點著竹杖,“話說到頭,要論打仗,還是白起實在。縱有一謀之失,兵事還得靠白起。”三言兩語便將仍然倚重白起說得明明白白,說罷便扶著竹杖站了起來,“秦王難斷,我便拿個主意:秦王丞相到藍田大營聚集大將,他們都是戰場泡大的,自有個掂量;若有良將請命出戰,大體便是打得了。”
“臣等贊同!”魏冄四人異口同聲。
“好主意!”秦昭王拍案起身,“丞相,何時去藍田?”
“飯後便走,初更便到。”魏冄說罷便回身出廳,“一個時辰後,章臺渡口。”話音落點時,樓梯已經傳來了沉重急促的腳步聲。三日之後,中山國特使被緊急召往丞相府。一個時辰後,特使匆匆出得丞相府,連驛館也沒有回去,便直然出了咸陽星夜北上了。
二、趙奢豪言 險狹鬥穴勇者勝
秦軍快速東出的訊息傳到邯鄲,趙國君臣雖然大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