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主要的官道尚且如此,燕國窮弱可見一斑。目下卻是非同尋常!一入燕國,便是三丈多寬的夯土路面,除了兩邊的人道馬道,中間可並行三車。到得薊城之外百里,夯土大道驟然拓寬為六丈,大道兩邊兩層大樹,濃蔭覆蓋路面,夏日竟是涼爽愜意。但最令魯仲連驚訝的,還是道中車馬如流連綿不斷的商旅貨車與時常撞到眼前的特使軺車。方今天下,除了秦國的關中大道,已經沒有第二個國家有如此氣象了。燕國素來荒僻,除了馬商鹽商,中原商旅很少北上。長期以來,燕國的商路實際上只有兩條——齊國、北方匈奴與東胡。如今這大道上卻是商旅如雲輻輳大集,各色貨車連綿不斷,當真令人懷疑走錯了地方。魯仲連不禁便大是感慨,人云水暖鴨先知,這邦國盛衰,卻是商旅先知了。齊國雖是煌煌“東帝”,臨淄商旅卻已經在悄悄外逃了;燕國雖是老窮貧弱,天下商旅卻已經趨之若騖了。見微知著,這流動的商旅財貨,便是國家盛衰之徵兆也。如此大勢,故國君臣卻是醺醺然不知其危在旦夕,故國庶民也是陶陶然不知其大難將至,魯仲連一身之力,奈何如之?
“商旅停車,騎者下馬,勘驗照身——”連綿長呼遙遙從城下傳來。
薊城箭樓已在眼前,魯仲連便下馬牽著天保,從人流邊緣向最邊上的小城門洞走來。順便打量,便見城門下守軍整齊列為四隊,中間大城門兩隊,兩邊小門各一隊,盔明甲亮精神抖擻,勘驗照身竟是毫不馬虎。自商鞅變法在秦國實行“照身帖”勘驗行人身份,這“照身”便在天下迅速流傳開來。學不學變法不打緊,這“照身”制可是一定要學的,查罪犯藏匿、查商旅賦稅、掌控國人遷徙動向,都是靈便快捷,何樂而不為?學歸學,這“照身”制一到他國卻便變味兒,成了市吏城吏敲詐路人錢財的獨門利器!田單久走商旅,深知箇中奧秘,曾經對魯仲連苦笑著說:“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照身之謂也!你要扶持屈原變法,便對他說:變法不深徹如商鞅,便萬莫行照身之制,否則,商旅絕路矣!”魯仲連也是奔波天下的人物,如何便不知其中之黑,只不過不如田單那般切膚之痛罷了,聽田單一說,倒也是恍然嘆息:“都說商鞅變法好,可要學商鞅變法,卻是談何容易啊!”
“你,出照身。”
魯仲連便從披風襯裡的小袋裡拿出了一件物事,手掌般大的一寸多厚的一方竹板,上面刻畫著他的人頭像,寫著他的姓名,更要緊的是烙著一方官印。那是官府特治的一種鐵印,燒得將紅不紅,輕輕往刻好頭像姓名的竹板上一烙,一方火醬色的陽文官印立刻便清晰的凸現出來!發照身帖的都是大國,齊國在蘇秦變法時就推行了照身帖制,用的便是這種質地堅實細密光潔發白的竹板,四周還嵌進了一道細亮的銅線,等閒工匠也難以仿製出來。
“齊國人。”城門吏一接過這方極是精緻的照身,看都沒看便先說了一句,然後看一眼照身,再看了一眼面前這個偉岸的漢子,“魯,仲,連?”魯仲連淡淡的點頭一笑,便拿出一隻銅刀極其自然地塞到城門吏衣襟的小袋裡。這銅刀卻是百餘年前齊國的一種老式刀幣,流傳至今極是貴重,時人稱為“老齊金刀”。對於一個城門吏,縱然小財不斷,這老齊金刀也是極為稀罕的金貴物事。
“哎哎!這是何意?”城門吏覺得口袋一沉,立時便沉下臉摸出了銅刀,“齊人有錢,便想壞我官身了?拿回去!還拿黑眼看今日燕國麼?”
“當真不要?”魯仲連非但沒有尷尬,反倒是呵呵笑了。
“聒噪!”城門吏很是不耐,“我想要,你倒是借我一顆頭了?”
“言重了吧。”魯仲連手心掂著銅刀,臉上仍然揶揄地笑著。
城門吏手掌一掠,便極是利落地從魯仲連掌心拿走了銅刀,“噹啷!”一聲便撂進了旁邊一個陶俑裡。這陶俑與人等高,大張著嘴巴,身上卻寫著大大兩個紅字——官吞金!城門吏笑道:“滿意了吧?還有多少,儘管往這裡丟,十萬八萬我都要!”
魯仲連哈哈大笑,牽著天保回身便走了,一路走來竟是感慨百出說不清究竟是何種滋味兒,直到齊國商社門前,才收回了飄得很遠的思緒。燕齊兩國是源遠流長的鄰邦,齊商素來是燕國的商旅主流,燕昭王即位後的十幾年裡,齊商更是大舉北上,生意做得大是紅火。薊城的齊國商社,本來是齊國在外商社中最不起眼的一個,不到二十年,竟然發成了隱隱然與咸陽的齊國商社比肩而立的大社,在王宮西面的一條幽靜小街裡起了一座六進八開間的大院!來時田單曾著意叮囑:薊城齊社的總事曾經是田單的商旅弟子,精明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