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仔細看了一會,見這死屍雙眼湛湛有神,臉上又有血色,木婉清伸出手去,到他鼻子底下一探,只覺氣息若有若無,再摸準他臉頰,卻是忽冷清忽熱,索性到他胸口去摸時,只覺他一顆心似停似跳。她不禁大奇,說道:“這人真怪,說他是死人,卻像是活人。說他是活人吧,卻又像是死人。”
忽然有個聲音說道:“我是活人!”
木婉清大吃一驚,急忙回頭來,卻不見背後有人。江邊盡是鵝卵大的亂石,放眼望去,沒處可以隱藏,而她明明一直瞧著那個怪人,聲音入耳之時,並未見到他動唇說話。她大聲叫道:“是誰戲弄姑娘?你活得不耐煩了麼?”退後兩步,背向大江,眼望三方。
只聽得一個聲音說道:“我確是活得不耐煩了。”木婉清這一驚非同小可,眼前就只這個怪人,然而清清楚楚的見到他嘴唇緊閉,決不是他在說話。她大聲喝問:“誰在說話?”那聲音道:“你自己在說話啊!”木婉清道:“跟我說話的人是誰?”那聲音道:“沒有人跟你說話。”木婉清急速轉身三次,除了自己的影子之外,什麼也看不到。
這時已料定是這青袍客作怪,走近身去,大著膽子,伸手按住他嘴唇,問道:“是你跟我說話麼?”那聲音道:“不是!”木婉清手掌中絲毫不覺顫動,又問:“明明有人跟我說話,為什麼說沒有人?”那聲音道:“我不是人,我也不是我,這世界上沒有我了。”
木婉清陡然間只覺毛骨悚然,心想:“難道真的有鬼?”問道:“你……你是鬼麼?”那聲音道:“你自己說不想活了,你要去變鬼,又為什麼這樣怕鬼?”木婉清強道:“誰說我怕鬼?我是天不怕,地不怕!”那聲音道:“你就怕一件事。”木婉清道:“哼,我什麼也不怕。”
那聲音道:“你怕的,你怕的。你就怕好好一個丈夫,忽然變成了親哥哥!”
這句話便如當頭一記悶棍,木婉清雙腿痠軟,坐倒在地,呆了半晌,喃喃的道:“你是鬼,你是鬼!”那聲音道:“我有個法子,能叫段譽變成不是你的親哥哥,又成為你的好丈夫。”木婉清顫聲道:“你……你騙我。這是老天爺註定了的事,變……變不來的。”那聲音道:“老天爺該死,是混蛋,咱們不用理他。我有法子,能叫你哥哥變成你的丈夫,你要不要?”
木婉清本已心灰意懶,萬念俱絕,這句話當真是天降綸音,雖是將信將疑,仍急忙說道:“我要的,我要的!”那聲音便不再響。
過了一會,木婉清道:“你是誰啊?讓我見見你的相貌,成不成?”那聲音道:“你已瞧了我很久啦,還看不夠麼?”那聲音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我。唉!”直到最後這聲長嘆,才流露了他心中充滿著悶鬱之情。
木婉清更無懷疑,知道聲音便是眼前青袍老者所發出,問道:“你口唇不動,怎麼會說話?”那聲音道:“我是活死人,嘴唇動不來的,聲音從肚子裡發出來。”
木婉清所紀尚小,童心未脫,片刻之前還是滿腹哀愁,這時聽他說居然可以口唇不動而說話,不由得大感有趣,說道:“用肚子也會說話,那可當真奇了。”青袍客道:“你伸手摸摸我的肚皮,就知道了。”木婉清伸手按在他的肚上。那青袍客道:“我肚子在震動,你覺到了麼?”木婉清掌心之中,果然覺到他肚子隨著聲音而波動起伏,笑道:“哈哈,真是古怪。”她不知這青袍客所練的乃是一門腹語術,世上玩傀儡戲的會者甚多,只是要說得如他這般清楚明白,那就著實不易,非有深湛內功者莫辦。
木婉清繞著他身子轉了幾個***,細細察看,問道:“你嘴唇不會動,怎麼吃飯?”青袍客伸出雙手,一手拉上唇,一手拉下唇將自己的嘴巴拉開,隨即以左手兩根手指掌住,右手投了一塊東西進口,骨哮一聲,吞了下去,說道:“便是這樣。”木婉清嘆道:“唉!真可憐,那不是什麼滋味都辨不出來麼?”這時發覺他面部肌肉全部僵硬,眼皮無法閉上,臉上自更無喜怒哀樂之情,初見面時只道他是個死屍,便是因此。
她恐懼之情雖消,但隨即想到,此人自身有極大困難,無法解除,又如何能逆天行事,將自己的親哥哥變作丈夫?看來先前的一番說話只不過是胡說八道罷了,沉吟半晌,嘆了口氣,轉過身來,緩緩邁步走開。只聽那聲音道:“我要叫段譽做你丈夫,你不能離開我。”木婉清淡淡一笑,向西走了幾步,忽然停步,轉身問道:“你我素不相識,你怎知道我的心事?你……你識得段郎麼?”
青袍客道:“你的心事,我自然知道。”雙手衣袖中分別伸出一根細細的黑鐵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