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氣便漸漸消逝,你總不能……總不能永遠……”喬峰道:“你放心,咱們總能找一位醫道高明的大夫,給你治好傷勢。”
阿朱微笑道:“只怕那大夫嫌我窮,怕沾上瘴氣窮氣,不肯給我醫治。喬大爺,你那故事還沒說完呢,什麼事好奇怪?”
喬峰道:“嗯,我說溜了嘴。媽媽見孩子不認,也不說了,便回進屋中。過了一會,孩子磨完了刀回進屋去,只聽媽媽正在低聲和爹爹說話,說他偷錢買了一柄刀子,卻不肯認。他爹爹道:“這孩子跟著咱們,從來沒什麼玩的,他要什麼,由他去吧,咱們一向挺委屈了他。’二人說到這裡,看見孩子進屋,便住口不說了。爹爹和顏悅色的摸著他頭,道:“乖孩子,以後走路小心些,怎麼頭上跌得這麼厲害?’至於不見了四錢銀子和他買了把新刀子的事,爹爹一句不提,甚至連半點不高興的樣子也沒有。”
“孩子雖然只有七歲,卻已很懂事,心想:‘爹爹媽媽疑心我偷了錢去買刀子,要是他們狠狠的打我一頓,罵我一場,我也並不在乎。可是他們偏偏仍是待我這麼好。’他心中不安,向爹爹道:‘爹,我沒偷錢,這把刀子也不是買來的。’爹爹道:‘你媽多事,錢不見了,有什麼打緊?大驚小怪的查問,婦道人家就心眼兒小。好孩子,你頭上痛不痛?’那孩子只得答道:‘還好!’他想辯白,卻無從辯起,悶悶不樂,晚飯也不吃,便去睡了。”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說什麼也睡不著,又聽得媽媽輕輕哭泣,想是既憂心爹爹病重,又氣惱日間受了那大夫的辱打。孩子悄悄起身,從窗子裡爬了出去,連夜趕到鎮上,到了那大夫門外。那屋子前門後門都關得緊緊地,沒法進去。孩子身子小,便從狗洞裡鑽進屋去,見一間房的窗紙上透出燈光,大夫還沒睡,正在煎藥。孩子推開了房門……”
阿朱為那孩子擔憂,說道:“這小孩兒半夜裡摸進人家家裡,只怕要吃大虧。”
喬峰搖頭道:“沒有。那大夫聽得開門的聲音,頭也沒抬,問道:‘誰?’孩子一聲不出,走近身去,拔出尖刀,一刀便戳了過去。他身子矮,這一刀戳在大夫的肚子上。那大夫只哼了幾哼,便倒下了。”
阿朱“啊”的一聲,驚道:“這孩子將大夫刺死了?”
喬峰點了點頭,道:“不錯。孩子又從狗洞裡爬將出來,回到家裡。黑夜之中來回數十里路,也累得他慘了。第二早上,大夫的家人才發見他死了,肚破腸流,死狀很慘,但大門和後門都緊緊閉著,裡面好好的上了閂,外面的兇手怎麼能進屋來?大家都疑心是大夫家中自己人乾的。知縣老爺將大夫的兄弟、妻子都捉去拷打審問,鬧了幾年,大夫的家也就此破了。這件事始終成為許家集的一件疑案。”
阿朱道:“你說許家集?那大夫……便是這鎮上的麼?”
喬峰道:“不錯。這大夫姓鄧。本來是這鎮上最出名的醫生,遠近數縣,都是知名的。他的家在鎮西,本來是高大的白牆,現下都破敗了。剛才我去請醫生給你看病,還到那屋子前面去看來。”
阿朱問道:“那個生病的老爹呢?他的病好了沒有。”喬峰道:“後來少林寺一位和尚送了藥,治好了他的病。”阿朱道:“少林寺中倒也有好和尚。”喬峰道:“自然有。少林寺中有幾位高僧仁心俠骨,著實令人可敬。”說著心下黯然,想到了受業恩師玄苦大師。
阿朱“嗯”的一聲,沉吟道:“那大夫瞧不起窮人,不拿窮人的性命當一回事,固然可惡,但也罪不至死。這個小孩子,也太野蠻了。我真不相信這種事情,七歲大的孩子,怎地膽敢動手殺人?啊,喬大爺,你說這是個故事,不是真的?”喬峰道:“是真的事情。”阿朱嘆息一聲,輕聲道:’這樣兇狠的孩子,倒像是契丹的惡人!”
喬峰突然全身一顫,跳起身來,道:“你……你說什麼?”
阿朱見到他臉上變色,一驚之下,驀地裡什麼都明白了,說道:“喬大爺,喬大爺,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用言語傷你。當真不是故意……”喬峰呆立片刻,頹然坐下,道:“你猜到了?”阿朱點點頭。喬峰道:“無意中說的言語,往往便是真話。我這麼下手不容情,當真由於是契丹種的緣故?”阿朱柔聲道:“喬大爺,阿朱胡說八道,你不必介懷。那大夫踢你媽媽,你自小英雄氣慨,殺了他也不希奇。”
喬峰雙手抱頭,說道:“那也不單因為他踢我媽媽,還因他累得我受了冤枉。媽媽那四錢銀子,定是在大夫家中拉拉扯扯之時掉地在下了。我……我生平最受不得給人冤枉。”
可是,便在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