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走上前去,從棋盒中取過一枚白子,閉了眼睛,隨手放在棋局之上。
他雙眼還沒睜開,只聽得蘇星河怒聲斥道:“胡鬧,胡鬧,你自填一氣,自己殺死一塊白棋,哪有這等下棋的法子?”虛竹睜眼一看,不禁滿臉通紅。
原來自己閉著眼睛瞎放一子,竟放在一塊已被黑棋圍得密不通風的白棋之中。這大塊白棋本來尚有一氣,雖然黑棋隨時可將之吃淨,但只要對方一時無暇去吃,總還有一線生機,苦苦掙扎,全憑於此。現下他自己將自己的白棋吃了,棋道之中,從無這等自殺的行徑。這白棋一死,白方眼看是全軍覆沒了。
鳩摩智、慕容復、段譽等人見了,都不禁哈哈大笑。玄難搖頭莞爾。範百齡雖在衰疲之餘,也忍不住道:“那不是開玩笑嗎?”蘇星河道:“先師遺命,此局不論何人,均可入局。小師父這一著雖然異想天開,總也是入局的一著。”將虛竹自己擠死了的一塊白棋從棋盤上取了下來,跟著下了一枚黑子。段延慶大叫一聲,從幻境中醒覺,眼望丁春秋,心道:“星宿老怪,你乘人之危,暗施毒手,咱們可不能善罷甘休。”丁春秋向虛竹瞧了一眼,目中滿含怨毒之意,罵道:“小賊禿!”段延慶看了棋局中的變化,已知適才死裡逃生,乃是出於虛竹的救援,心下好生感激,情知丁春秋挾嫌報復,立即便要向虛竹下手,尋思:“少林高僧玄難在此,諒星宿老怪也不能為難他的徒子徒孫,但若玄難老朽昏庸,迴護不周,我自不能讓小和尚為我而死。”
蘇星河向虛竹道:“小師父,你殺了自己一塊棋子,黑棋再逼緊一步,你如何應法?”
虛竹賠笑道:“小僧棋藝低劣,胡亂下子,志在救人。這盤棋小僧是不會下的,請老前輩原諒。”
蘇星河臉色一沉,厲聲道:“先師佈下此局,恭請天下高手破解。倘若破解不得,那是無妨,若有後殃,也是咎由自取。但如有人前來搗亂棋局,瀆褻了先師畢生的心血,縱然人多勢眾,嘿嘿,老夫雖然又聾又啞,卻也要誓死周旋到底。”他叫做“聾啞老人”,其實既不聾,又不啞,此刻早已張耳聽聲,開口說話,竟然仍自稱“又聾又啞”,只是他說話時鬚髯戟張,神情極是兇猛,誰也不敢笑話於他。
虛竹合十深深行禮,說道:“老前輩……”蘇星河大聲喝道:“下棋便下棋,多說更有何用?我師父是給你胡亂消遣的麼?”說著右手一揮,拍出一掌,砰的一聲巨響,眼前塵土飛揚,虛竹身前立時現出一個大坑。這一掌之力猛惡無比,倘若掌力推前尺許,虛竹早已筋折骨斷,死於非命了。虛竹嚇得心中怦怦亂跳,舉眼向玄難瞧去,盼望師伯祖出頭,救他脫此困境。玄難棋藝不高,武功又已全失,更有什麼法子好想?當此情勢,只有硬起頭皮,正要向蘇星河求情,忽見虛竹伸手入盒,取過一枚白子,下在棋盤之上。所下之處,卻是提去白子後現出的空位。這一步棋,竟然大有道理。這三十年來,蘇星河於這局棋的千百種變化,均已拆解得爛熟於胸,對方不論如何下子,都不能逾越他已拆解過的範圍。但虛竹一上來便閉了眼亂下一子,以致自己殺了一大塊白子,大違根本棋理,任何稍懂弈理之人,都決不會去下這一著。那等如是提劍自刎、橫刀自殺。豈知他閉目落子而殺了自己一大塊白棋後,局面頓呈開朗,黑棋雖然大佔優勢,白棋卻已有迴旋的餘地,不再像以前這般縛手縛腳,顧此失彼。這個新局面,蘇星河是做夢也沒想到過的,他一怔之下,思索良久,方應了一著黑棋。原來虛竹適才見蘇星河擊掌威嚇,師伯祖又不出言替自己解圍,正自彷徨失措之際,忽然一個細細的聲音鑽入耳中:“下‘平’位三九路!”虛竹也不理會此言是何人指教,更不想此著是對是錯,拿起白子,依言便下在“平”位三九路上。待蘇星河應了黑棋後,那聲音又鑽入虛竹耳中:“‘平’位二八路。”虛竹再將一枚白棋下在“平”位二八路上。他此子一落,只聽得鳩摩智、慕容復、段譽等人都“咦”的一聲叫了出來。虛竹抬頭起來,只見許多人臉上都有欽佩訝異之色,顯然自己這一著大是精妙,又見蘇星河臉上神色又是歡喜讚歎,又是焦躁憂慮,兩條長長的眉毛不住上下掀動。虛竹心下起疑:“他為什麼忽然高興?難道我這一著下錯了麼?”但隨即轉念:“管他下對下錯,只要我和他應對到十著以上,顯得我下棋也有若干分寸,不是胡亂攪局,侮辱他的先師,他就不會見怪了。”待蘇星河應了黑子後,依著暗中相助之人的指示,又下一著白子。他一面下棋,一面留神察看,是否師伯祖在暗加指示,但看玄難神情焦急,卻是不像,何況他始終沒有開口。鑽入他耳中的聲音,顯然是“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