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點心,高談闊論,只有坐在門口饒餅攤子後面那張桌子上,土裡土氣,賊頭賊腦的兩個茶客,不但不跟人招呼,而且兩雙眼睛只盯著過往行人,特別是看見堂客,更為注意,這就相當明顯了。
『小狗子!』週一鳴冒叫一聲。
小狗子哪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聽得聲音,轉臉來看,看到同一鳴含笑注視,便即問道∶『是你叫我?』
『是啊!哪一天進城來的?』
『昨┅┅昨天。』小狗子囁嚅著說,『我不認識你。』
『怎麼會不認得我?』週一鳴也做出困惑的神色,『我倒請問,你是不是家住木瀆?』
『是的。』
『那就對了!』週一鳴以極有把握的聲音說∶『你貴人多忘事,認不得我,我是不會記錯的。我們上一次吃過「講茶」,我那朋友多虧你幫忙。』
這又是週一鳴瞎扯,料準象小狗子這樣的人,少不得有吃講茶、講斤頭的行徑,所以放心大膽撒謊。小狗子不知是計,想了想問∶『你的朋友是哪個?』
『姓王。』
『喔,』小狗子說∶『想來是王胖子的朋友。不錯,王胖子調戲劉二寡婦,捱了耳光,是我幫他叫開的。王胖子現在還好吧!』
『還不錯,還不錯!』週一鳴順口回答,『他常常提到你,說你小狗子夠朋友。來,來,我做個吃點心的小東。』說著便向燒餅攤子高聲吩咐∶『拿蟹殼黃、油包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狗子一面說話,一面眼睛朝外看,街上走過一個女人,後影極俏,象極了阿巧姐。
這等於自畫供狀,週一鳴心裡好笑,便根本不拿他當個對手,等那條俏影消失,小狗子怏怏地收攏目光,臉上並現懊惱與疑惑之色,週一鳴便單刀直入問道∶『小狗子,你在等人?』
『不是,不是!』
『那個女的,』週一鳴遙遙一指,『後影好熟,好象在哪裡見過?』
小狗子怎想得到是有意逗他?驚喜交集地問∶『你┅┅啊,說了半天,看我荒唐不荒唐?還沒有請教你老哥尊姓?』
週一鳴因為藐視他的緣故,便懶得改姓,照實答道∶『敝姓周。』
『喔,周大哥,剛才過去的那個女人,你也覺得象是認識的?』
『是啊!』週一鳴說∶『好象木瀆見過,也好象在上海見過。』他搖搖頭∶『記不得了!』
這番做作,把小狗子騙得死心塌地,當時先不忙跟週一鳴答話,向他的同伴叫了聲∶『老吳!』接著向外努一努嘴。
那個老吳便飛奔而去,週一鳴越發匿笑不已。『小狗子,』他放低了聲音說∶『你們在釘人的梢?』他又用關切的神色,提出警告∶『蘇州城裡,不比鄉下,尤其是這年把,總督、巡撫、總兵,多少紅頂子大官兒在這裡,你們要當心。』
『這┅┅』小狗子囁嚅著,『不要緊的!是熟人。』
『什麼熟人?說剛才那個女的是熟人?』
『是的。』小狗子覺得週一鳴見多識廣,而且也說了相熟,便不再隱瞞∶『周大哥,你說在木瀆,在上海見過都不錯。說起名字,你恐怕曉得,叫阿巧!』
聽得這話,週一鳴又有番做作,把腰一直,臉微微向後,眼略略下垂,好半晌才說∶『我道是哪個,是在長三堂子裡的阿巧!怪不得背影好熟。』
『對,對!周大哥,你也曉得的,她在堂子裡。』小狗子更覺需要解釋,趕緊又說∶『那都是她孃家不好,她是私下從夫家逃出的,做出這種事來,害得夫家沒面子,真正氣數。』
『那你現在釘她的梢,所為何來?想捉她回去?』
『也不是捉她,她不守婦道,想勸她回去。』
『這,小狗子,不是我說一句,真正你們蘇州人的俗語∶』鼻頭上掛鹹魚——臭鯗,「這種人怎麼勸得醒?『
小狗子點點頭,想開口卻又把話嚥了回去。
週一鳴明白,這就到了要緊關頭了。他原來定的計劃是,找好『班房』
裡一個跑腿的小夥計,託他找個同事,兩個人弄條鏈子,弄副手銬,等自己探明瞭小狗子的住處,『硬裝榫頭』,隨便安上他一個罪名,先抓到班房裡,然後胡雪巖拿著何桂清留經他的致長洲知縣的名片去保他出來。這就是既叫小狗子知道厲害,又要他感激的手法。而照現在來看,根本無需這樣子大動干戈,直截了當談判就行了。
對小狗子這面,毫無疑問,週一鳴認為『搓得圓、拉得長』,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