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通知幕友房,一個鐘頭後在鶴舞軒聚會,有要事相商。”
督署東花園的前後幾個門都被衛兵把守著,不準任何閒雜人員進來。洋歷五月底的武昌城已是暑氣瀰漫,但鶴舞軒四周樹木繁茂,並不太熱。
梁鼎芬、辜鴻銘、徐建寅、陳念扔、梁敦彥、陳衍等人面色凝重地聆聽著張之洞的話語。
“湖督令:湖省不著客軍之餉,這是謠言,諸位皆知,現湖北府庫記憶體銀不過兩百餘萬兩,十萬大軍集系湖北,每月僅餉銀一項即高達近六十萬兩,再則械彈補充、傷員救治皆將由湖北一省擔之,四川濟餉未至,本月雖可發餉,但餉後府庫將空,他日一但光復軍犯,可有用兵之銀,鄙人正面對著進退皆難的境地。各位先生有何良策,可以援我出困境。”
眾人聽著張之洞的話後皆面面相覷,腦子裡則都在緊張地思索著良策。這良策也真不容易出來。
一向口無遮擋的辜鴻銘首先開了腔。
“大人,這府庫裡的銀子,我覺得還是應該先發出去,甚至應該趕在月底前發出去,不僅要發實餉,還應再發恩餉以收軍隊。依我看,陳瘸子今日祭洪武陵,誓師不日北伐,實則以今日逆軍之力,卻是外強中乾,絕無北伐西犯之力,我辜某人贊成發餉以安軍心,免不知真正之軍卒為逆軍所用。”
總督明白表示不能發餉,這位辜湯生偏要唱反調,他意欲何為?眾幕友都瞪大眼睛,驚詫地看著他。張之洞的眼神也是帶著些疑惑。
“大人,不發餉,只恐謠言成真,介時諸省客軍從逆,只恐局勢瞬間即崩。今日盡府庫已安軍心,他日各省濟餉一至,即可解湖省之困還請大人明鑑”
這番話引來軒內一片驚色,而辜鴻銘很得意。他平日說話,有一半的目的是想喚取聽者的驚歎詫異;如果聽者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他就會感到失望,覺得很沒趣。
稍沉思一會後,梁鼎芬卻是開口說道。
“湯生所言詫異,香帥的的憂的是,若是湖北府庫一清,他日諸省又無解餉至,到時即以香帥之能,恐亦難挽軍心。”
語微沉梁鼎芬又補充一句。
“今日報言,各地皆現不穩之風,四川、陝西自無例外,若各省皆亂,又豈有濟餉之舉只怕那時卻還是要靠自己。”
梁敦彥鎪眉思考一會。
“節庵的擔心倒也是在理,只是不發餉的話,謠言必為軍佐所信,屆時軍心一亂,其必從逆”
眾幕的各執已見,只讓張之洞眉間的愁意更濃,發餉不是,不發餉亦不是。
在眾人說話時,陳衍一直沒有開腔,張之洞望著他說。
“石遺先生,說說你的看法。”
看了眼大人,陳衍摸了摸下巴上的幾根稀疏的鬍鬚,慢慢悠悠地說著福建腔的官話。
“香帥,發餉亦然、扣餉亦然,皆是他日之亂,眾人只言發餉他日亂,扣餉今日亂,卻未知實則天下早已大亂軍亂又豈可免之”
一句說等沒說的話,卻是敲在眾人的心頭,只讓眾人索眉微思。
“實則天下早已大亂軍亂又豈可免之”
陳衍的這兩句話引起了在座所有幕友的高度注意,他們都在心裡說:為什麼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天下已亂,即是發餉不過只是緩一時罷了。
“香帥,我等皆道“逆賊謠言之利,遠甚軍火”,可卻未曾細想,何以讓逆賊謠言為民所信”
張之洞望著這位瘦瘦精精的矮個子福建人,他知道陳衍一開口,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就絕不會停下去。
“官府之信仰賴士紳之信,可如今各地商紳賢達已大多對朝廷由失望,進而化之絕望了,更何況陳默然曉以民族大義時,又許以他日與賢達共商國事,其初定江寧,即邀各省商紳、賢達於江寧商政,雖為商政,卻使各省商紳見得他時諮議之機,這等舉措買心,豈是朝廷所能及,更何況”
陳衍似是無奈的苦笑一下。
“我等雖為命官,但朝宮卻以滿漢之防,防牽我等,此事早已為心照之秘”
就待張之洞想開品斥責陳衍時,
“大人,漢口緊急電報。”
這會趙茂昌急急忙忙地闖了進來,遞上一封剛收到的特急電報。張之洞忙拆開看,鶴舞軒裡的所有幕友也都緊張地望著總督那張瘦削而嚴峻的長馬臉。
電報突的從張之洞手中滑落下來,雙眼變得空洞,只是呆呆的看著鶴舞軒外。
從地上拾起那份電報,陳衍的臉色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