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自己犯錯,愛上了一隻鬼啊。
沒錯,他愛上了一隻鬼。
明明腹痛得全身出汗,躺在溫暖的軟床上,身上蓋著一層厚厚的被子,這時的程諾卻依然無法自持地感覺到從四面八方會聚攏來的寒意,正一點點浸入他迅速凋零的身體。
好冷,好冷。
那是一種彷彿被鬼纏上,來自人性本能的恐懼。
可那隻鬼是多麼會騙人,他表現得比這世上的大多數人都要好;而愛又是多麼會自欺欺人,它常常讓人忘了自己也忘了別人,一雙眼睛只看得見對方,只看得見,自己想看到的假象。
因為秦深而跑去讀了那麼那麼多的外國詩歌,奈何那時早已情根深種陷入情海的程諾卻偏偏只記住了狄更斯的那一首《真愛究竟是什麼》,並瘋狂地用那裡面愛的標準來衡量和要求自己,還總覺得自己愛得不夠,遠遠不夠。
卻忘了翻過頁的下一篇明明就是巴爾扎克那振聾發聵的警句:在沒弄清對方底細之前,千萬別掏出你的心。
千萬,別掏出你的心。
然而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如今想來,這首詩的每一個字,都是念給他這個為愛盲目的傻瓜聽。
更可笑的是,當初他居然還妄圖想要帶秦深去雅雅姐的墳前祭拜!!!
…………
心臟猛地痙攣,像被一隻長了倒鉤的大手狠狠攥住,毫不憐惜地揉搓捻捏,幾乎破裂的脹痛中夾雜著尖銳慘烈的刺痛。程諾一口咬碎了牙,著實不願再回憶那時秦深的反應。
憋了很久的眼淚早就不知不覺順著慘白的兩頰淌了滿臉,潤潤地打溼了被角。恍惚中他也不知道耳邊那像小動物一樣壓抑悽慘嗚嗚啜泣的丟人哭聲,究竟是不是從自己喉嚨裡自己發出來的。
他們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這一次是真的。
痛得恍惚的間隙,程諾為自己腦子裡這個突兀升起的念頭而如遭雷擊,牙關緊咬,渾身劇顫,生不如死。
原來就在明明已經發生了那樣的事情,真相大白一切揭穿之後,他竟不知在他的內心深處,竟然還殘存著如此卑賤的奢望。
愛情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怎麼能同時讓人自強自尊,又把人變得這般面目可憎。
有人傷害你,你卻原諒他,有人欺騙你,你卻相信他,有人背叛你,你卻想挽回,你人不愛你,你卻為他,忘了你自己。
終於心痛如絞的痛苦徹底奪去了程諾此刻全部的心神,而肚子裡的動靜,更是逐漸變成翻江倒海,讓人難以忍受的劇痛。
“呃……啊……”當嗚咽的哭聲被扭曲成模糊的呻吟, 倒反而變得清晰了。
但是阿莫爾徹底瘋了。
“哦天哪!諾諾你都疼哭了!疼哭了!天哪天哪!都疼得哭了,那該是有多疼啊!”
阿莫爾驚恐地大叫,一手插進自己的金髮裡又是抓又是扯,不怕疼似地瘋狂蹂躪,整個人眼眶充血泛紅神情驚惶無措,顯得暴躁而崩潰:“啊啊啊啊啊!蘇予危那個混蛋到底死到哪裡去了!是不是真的掉進地中海里喂鯊魚去了啊!!!”
!──
話音剛剛落下,房門就被一股挾著勁風的大力狠狠推開。
阿莫爾嚇了一大跳,怔了半秒:“……啊!”立即驚喜地轉過視線,還沒看清眼前景象嘴巴卻比腦袋動得更快,張嘴就破口大罵起來,“蘇予危你他媽終於……”
“終於什麼!是你把這個褻瀆上帝的家夥叫過來的!?”
“呃……”
中氣十足響如洪鍾的痛罵聲如同一盆冷水從頭澆下,阿莫爾嘴角一抽心裡暗道一聲不好,俊朗的臉廓也慢慢變成了一個充斥著濃濃苦逼氣息的“囧”字。
蘇予危身姿挺拔,修長俊逸,長相完美地兼具了父母雙方的中西優點,輪廓深邃亦不失清美,慄褐色的微卷短髮,琥珀色的眼珠,一身巴寶莉的風大衣勾勒出濃濃的英倫風情和翩翩的紳士風度,怎麼看怎麼一個精英範兒十足的社會成功人士。
但此時此刻,這位已然成年多年的成功人士卻翻著白眼兒一臉無奈,認命地被一個年逾八十鬚髮皆白,氣得滿臉通紅怒目金剛的老頭子像對小孩子一樣,可憐兮兮地揪著領子提在手裡,動彈不得,卻又無可奈何。
阿莫爾視線一偏和蘇予危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表達了一下他那不怎麼真誠的歉意,真想拿一塊轉頭猛拍自己的腦門兒。
該死!又、犯、二、了!
再怎麼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