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的前簷,上下共六大層,都是那雄偉壯麗整體中的和諧部分,所有這一切,連同強有力依附於這肅穆莊嚴整體的那無數浮雕、雕塑、鏤鏨細部,都相繼而又同時地,成群而又有條不紊地展現在眼前。可以說,它是一曲用石頭譜寫成的波瀾壯闊的交響樂;是一個人和一個民族的巨大傑作,其整體既複雜又統一,儼如它的姐妹《伊利亞特》和《羅芒斯羅》①;是一個時代的一切力量通力合作的非凡產物,每塊石頭上都可以看到在天才藝術家薰陶下,那些訓練有素的工匠迸發出來的百般奇思妙想;總而言之,是人類的一種創造,雄渾,富饒,彷彿是神的創造,似乎竊取了神造的雙重特徵:多樣性和永恆性。
我們這裡對這座建築物的正面所做的描述,應當適合於這整座教堂;而我們對巴黎這座主教堂的描述,應當適合於中世紀基督教的所有一切教堂。一切均包含在這源自造化、邏輯嚴密、比例精當的藝術之中。只要量一下足趾的大小,也就是量了巨人的身高。
①《伊利亞特》,希臘文為《伊利亞斯》,相傳是荷馬寫的史詩,長達一五五三七句,分成二十四曲,敘述特魯瓦之戰的故事。
《羅芒斯羅》在西班牙文學中指中世紀8音節浪漫抒情詩的總稱,流傳於民間世人的吟唱,主要敘述西班牙騎士的英勇故事。
言歸正傳,再說一說聖母院的門臉兒吧。這座雄偉莊嚴的主教堂令人駭然,正如其編年史學家所云:見其宏偉,遊人無不目瞪口呆。①
當我們誠惶誠恐前去瞻仰時,它如今呈現在我們面前是個什麼樣子,我們在這裡再做些描述吧。
如今這個正面缺少了三樣重要的東西。首先是往昔把它從地面上加高的那座十一級臺階;其次是三座拱門各神龕裡下方一系列塑像;還有裝飾著二樓長廊、神龕裡上方二十八位法蘭西從前歷代國王的一系列塑像,從希勒德貝爾②起,直至手執“皇柄”的菲利浦——奧古斯都。
那座臺階的消失,那是光陰所致,因為透過緩慢而又不可抗拒的過程,老城的地面上升了。然而,隨著巴黎地面漲潮般的上升,那十一級把主教堂增高到如此巍峨的階臺一級接一級地被吞沒了,儘管如此,時間還給了這座教堂的,也許遠比取自它的要多得多,因為時間在主教堂的正面塗上了一層多少世紀風化所形成的深暗顏色,把那些古老紀念物經歷的悠悠歲月變成了其光彩照人的年華。
可是,那兩列塑像是誰拆毀的呢?是誰留下了那一個個空神龕?是誰在中央大門的正中又開鑿了那道新的獨扇門呢?
①希勒德貝爾一世(約495—558),巴黎王(511—558)。
②原文為拉丁文。
又是誰膽敢給這道笨重而乏味的木頭門安上門框,並且在畢斯科內特的蔓藤花飾旁邊給那道獨扇門刻上了路易十五時代的圖案?是人;是建築師;是當今的藝術家!
還有,我們一走進教堂的內部,不由要問:是誰推倒了聖克里斯朵夫巨像的呢?這座巨像在一切塑像中是有口皆碑的,如同司法宮大廳在一切大廳中、斯特拉斯堡的尖塔在一切鐘樓中都是令人交口稱譽的。還有昔日充滿前後殿堂各個圓柱之間的無數雕像,或跪,或站,或騎馬,有男,有女,有兒童,還有國王、主教、衛士,石雕的,大理石刻的,金的,銀的,銅的,甚至蠟制的,所有這一切,是誰把它們粗暴地一掃光呢?當然不是時間。
又是誰偷樑換柱,把精工堆滿聖骨盒和聖物盒的那峨特式古老祭壇去掉,換上了刻著天使頭像和雲彩的那口笨重的大理石棺材,彷彿是聖恩谷教堂或殘老軍人院①的一個零散的樣品?是誰愚蠢地把那塊不同年代的笨重石頭硬砌在埃爾康迪斯的加洛林王朝②的石板地裡呢?莫非是執行路易十三③遺願的路易十四④嗎?
那些彩色玻璃窗,我們的祖先曾目不暇接,歎為觀止,躊躇於大拱門圓花窗與半圓形後殿尖拱窗之間,又是誰把這些“色彩強烈”的玻璃窗換上了冷冰冰的白玻璃呢?十六世紀的一個唱詩童子,要是看見我們那班專門破壞文物的大主教胡亂把主教堂塗上美不勝收的黃灰泥,他會作何感想呢?他會想起,那是劊子手用來粉刷惡貫滿盈建築物的顏色;他還會想起,由於陸軍統帥的叛變,小波旁官邸也是全部塗上了黃色,索瓦爾說:“黃色畢竟質地很優良,又是那樣受推崇,塗上了,上百年都不可能褪色。”唱詩童子準會認為這聖殿已變成了汙穢不堪的地方,立刻躲得遠遠的。
①路易十四(1638—1715),法國國王(1643—1715),法國曆史上稱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