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米”的說法。而且最近看了一部叫《天下糧倉》的電視連續劇,因為災荒,人們只有同類相食,那些做人肉買賣的,就將待宰出售的活人,叫做“肉米”。肉米,就是人肉的暗語。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從很小的時候,我就對吃人的事情非常感興趣,喜歡收集相關的資料,我一直有一個願望,就是出一本“食人考”之類的書,系統而且全面地研究人類同類相食的歷史。其實我也懷疑自己是食用過人肉的。 那是幾年前,從香港來了一個富商,要跟我們本地的一個富商合資聯營一個專案。我恰巧和我們本地那位富商是朋友,因為我曾經給他寫過一篇報告文學,而這個港商,也恰巧是一個偶然機會看了這篇報告文學,隨後慕名找上他的。那天晚上宴席的高檔和豐盛程度,是我這輩子還從來沒有見過的。在臨近尾聲的時候,大廚親自送來了一盆湯,我們本地這位富商在那位港商的耳朵邊耳語了兩句,那位港商擊掌叫好,摩拳擦掌的樣子,好像面對的不是一煲湯,而是一瓦罐子唐僧肉,或者一個脫乾淨了衣服的絕色女子。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看見他們恨不得連湯碗都吞進肚子裡的饞相,也要了一碗,但是沒喝出來什麼特別的味道。我問那位富商朋友,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嘛。那位港商聽了,嗔怪道,喝啦喝啦,勿要問啦,喝了對身體好就行啦…… 後來聽說這家飯店有一道非常有名的特色菜,需要事先打電話預定,而且並不是誰都可以定到,得是有非常身份和特殊關係的才可能品嚐得到。據說那個特色菜品就是“肉米”。再後來,愛城一些並不很大的飯店也做得出來那特色菜品了,不過價格極其昂貴,而且也不是隨便就可以吃上的。
想起那天晚上和兩個富豪共進的晚餐,我一直懷疑那最後的湯,就是肉米湯。我無數次地回憶吃那碗湯時的細節,希望能夠從中找出一個指甲蓋或者一絲毛髮的記憶來,但是沒有辦法,我甚至連湯的確切味道都忘記了。
我告訴曾祖父,這個吃人的事情,古來有之的。有個瑞典人叫安特生,在九十多年前,也就是你剛生下來那個時候,被當時的北洋政府請來當地質顧問——但是他好像對考古更感興趣。這個安特生在考察遼寧省錦西沙鍋屯新石器遺址時,說我們中國境內的先祖先民有個習俗,就是吃人。
曾祖父看著我,說他不是外國人麼?怎麼知道呢? 我說這簡單啊,他們把人的頭蓋骨化石挖出來一看,發現那些骨頭都有被打碎了的痕跡,就斷定,那是為了吃腦殼裡的腦髓才打碎的啊。而且不只咱們中國人的祖先有吃人肉的習俗,就連外國人的祖先也一樣。很多年前,有個叫布晉人的種族,他們在埋葬人的時候,先把死人的腦殼打碎,把腦髓吃了再埋。還有太平洋伊裡安島的阿斯馬特人,他們要是打了勝仗,就用竹刀割掉俘虜的腦殼,丟到火坑裡燒了,然後揭掉頭皮,挖通太陽穴,倒出腦髓來吃。
我曾祖父癟癟嘴,說,這些狗日的,有這吃法麼?你個小龜孫子,這都是從哪裡知道的啊?
肉米 19(2)
我要曾祖父繼續給我講我們那位祖先的故事。曾祖父跟我說,我們那位祖先帶著那兩個廚子,輾轉流落,最後就在這裡安了家,蛋生雞、雞生蛋的一代一代生生不息。 我說怎麼能這麼就完了呢? 曾祖父不說話,好像睏倦了,微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靠在椅子上。我輕輕搖晃了一下他,說,老祖宗,你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吧。
曾祖父從夢裡醒過來一般,垂著眼簾,問,你要聽什麼呢? 我說你願意說什麼我就聽什麼吧。 曾祖父沉思了一下,說,你個小龜孫子不是喜歡研究那什麼吃人的事情麼?我還是跟你講講吃人的事吧。 我說好啊! 我總感覺到下午的陽光比上午要更明媚一些。因為曾祖父坐的那把椅子有礙於王天棒他們擱置木料,我就將它移到了院子邊緣上的一棵梧桐樹下。那棵梧桐樹是我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父親栽植的。按照季節,夏天本來是不合適栽種樹木的,但是父親高興至極,把季節都忘記了,從後山拔回一棵梧桐樹栽種在那裡,澆完最後一桶水,培完最後一鋤土,父親拍拍手,甩甩垂在臉上的長髮,興奮地說,栽好梧桐樹,引來金鳳凰,兒子,現在你已經考上大學,咱們就沒別的指望了,就盼望著你再給我們帶回個好兒媳。母親在一邊也幸福得眼睛都成了一條縫,咧著合不攏的嘴巴說,記住還要有個孫子。現在這梧桐樹已經小碗粗了,高高地舉著一把綠葉做就的大傘。 陽光透過樹葉縫隙,斑斑駁駁地灑在我和曾祖父的身上。
曾祖父的講述和昨天一樣,緩慢,但是卻如同長流細水,悠悠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