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仰看著如鉤月牙,忽然說:“寧蓮,去請你父親,我要先謝他。”
郭寧蓮說,月牙一現,他已經出了金陵城門,連夜走了。
朱元璋不勝嗟嘆。
奉天門外,晴空下鹵簿排列,旗仗林立,甲士列於午門之外,文武百官在李善長率領下穿上了新朝服立於兩廂,通贊、贊禮、宿衛官及尚寶卿等侍從官進入。
這時已是三鼓時刻,丹墀下大樂齊鳴,告祀天地後的朱元璋升御座,袞冕吉服,格外威武,雄視大殿內外。只見湯和上來捲簾,尚寶卿汪廣洋把御寶放於御案上。
拱衛司鳴鞭三響,引班官陳寧隨著大樂聲引領李善長等文武百官進入丹墀拜位。
之後,李善長率百官舞蹈,山呼萬歲。
樂聲中,捧表官郭興跪地捧表,站在御案前的受表官胡惟庸將笏板插入腰間,跪下接表,再放到表案上,之後抽出笏板起立後退,面東而立。內贊官陶安大聲宣佈:“宣讀賀表!”
宣表官中書省左丞相李善長上前,將笏板插入腰間跪下,展表官費聚也跪下來幫他展開表文。
李善長朗聲宣讀:“……吾皇應天順人,君臨大位,蒼生鹹仰。吾皇秉聰明睿智之資,備聖神父武之德,首出庶物,卓冠群倫。初無盡地一人之階,而致普天率土之會,東征西討,猶大旱之望雲霓,外攘內安,措顛連而執衽席,兵威所向,靡堅不摧;德意所加,無遠不服;平群雄而潛亂息,掃六合而煙塵清,拯其塗炭之氓,布以寬仁之政……人心所屬,鹹鼓舞於謳歌,偃武修文,開太平於萬世;制禮作樂,妙化育於兩間……”
在黃袍加身,接受百官朝賀的當兒,朱元璋忽然想起小時候玩遊戲的往事。他總是孩子王,用芭蕉葉子折成平天冠,扣在頭上,讓徐達、湯和這些小夥伴拿著竹板做成的笏,對高坐在土臺或糞堆上的“朱皇帝”山呼萬歲,頂禮膜拜。
想不到今天演化成了真的,他坐的不再是糞堆,而是金燦燦的龍椅,一切恍如在夢中。可以說,普天下都盡歸他朱元璋了,山川林木,飛禽走獸,還有這塊國土上的男女百姓,他真正體會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滋味了。
什麼是權力?用最簡單的話來說,就是想幹什麼都是一句話的事,他對全天下有生殺予奪的大權,沒有第二個人敢與他抗衡。
他在心裡千遍萬遍地告誡自己,要做一個彪炳青史的好皇帝,唐堯禹舜,漢皇唐祖,應當都在自己之下。他願意為天下百姓做好事,讓他們醒裡夢裡把朱皇帝視為大恩人……
就在這時候,他突然記起功臣的後人,他差點忘了一個人,那就是胡大海的兒子胡三舍。他下了殿,第一件事就是召來李善長和胡惟庸,叫他們到鄉下去接胡三舍母子。
李善長記不起來了,說:“陛下說的這胡三舍是何人啊?”
胡惟庸說:“當年是臣安排的,我能找到。”
朱元璋說:“是胡大海的小兒子呀。他也該長大成人了。當初朕答應過他,有朝一日我取了天下,接他母子來同享富貴。胡大海忠心耿耿,為朕而死,三個兒子叫朕正法一個,另一個戰死……”說這話時,眼含熱淚。
周圍的臣子們都很感動。胡惟庸說:“臣這就派人到鄉下去找。有皇上這樣仁慈之心,部下就是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呀。”
好天氣持續了三天,到了正月初七,又陰上來,朱元璋已不在意了。開國之初,千頭萬緒,要辦的事數不勝數。隨朱元璋打江山的多是粗人,禮儀上的事大多不懂,如果沒有李善長、陶安、劉基、宋濂這些人操持,不知要出多少笑話呢。朱元璋開玩笑地說:這比玩兒遊戲做皇帝要繁瑣多了。
這天朱元璋把劉基召到了宮中御花園。
天上飄著雪花,朱元璋很有雅興地同劉基踏著積雪漫步,欣賞著冒雪盛開的梅花。
朱元璋說他想封王的事想了幾天了,想就教於先生。
劉基問:“是封功臣嗎?”
朱元璋說,他想先封皇子們。
“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劉基不客氣地說,文武百官出生入死跟著皇上打天下,誰不求個榮華富貴?
“也要封的。”朱元璋說,“只是有個輕重緩急。”
“哪個輕哪個重?”劉基說,“比起功臣來,皇子們算什麼?”
朱元璋很不高興,忍著沒有發作。
劉基站到了白玉石橋上,問:“皇上知道漢高祖分封的故事嗎?”
朱元璋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