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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我拖腮凝視鏡中的她。此刻她正在喝水,舒展因久坐而僵硬的筋骨。我的魂魄已穿過玻璃幕牆的阻隔站在她身後,為她按摩揉捏去掉疲乏。

我倍感舒暢,就像孩子等在累累果樹下,知道果子落地的時刻不久了而歡欣不已。必然性早化作甜蜜的憧憬,讓我迷失在美酒的芬芳中。

17

箱子躺在爸媽床底。拖出來的時候,風化的石頭般滿身塵色。鑰匙早已不知去向。我運回租住房,翻出工具箱撬開它的嘴。寂寞的詩集和稿紙,“睡蓮詩社”時代陌生又新鮮的光景。成人教育學院時代我經常寫詩,放上幾天拿出來朗誦覺淺薄無味,撕個稀巴爛,竟然無一首儲存下來。只有類似殘句的幾行,被揉成紙團,是預備扔而未扔嗎?

印在她肩胛的吻

痴痴的芬芳

穿過心底潮溼的窄巷。

背景已無跡可尋?是追憶貝雅莉老師或者薛琪老師的憂鬱幻想?還是對某個可望不可及的女人的無限惆悵?那定是位姐姐無疑的,如果女人經常給詩人送去意想不到的靈感,那位給我靈感的女人必然是年長的成熟少婦,我斷定。

詩集的豐富目不暇接:葉芝、里爾克、華滋華斯、惠特曼、魏爾倫、海子、顧城、北島,我受哪個的影響多一些。我抽出顧城,字裡行間爬滿螞蟻般多的心得體會,的的確確是我的筆跡。這種筆跡現在只用來簽字了。

顧城,戴著那頂別緻的氈帽坐在椅子上,兩隻眼睛瀰漫著飄渺的憂鬱,使你禁不住想哭。就是有那麼一段時間,我做夢都想變成他,簡直想燒掉這副肖像吞下肚子,吸盡他的精華。我隨意翻開一頁,試著朗讀開來:

我會像青草一樣呼吸

在很高的河岸上

腳下的水淵深不可測

黑得像一種鯰魚的脊背

……

味道還有。我興味盎然,點著煙,陸續來了幾首,妙不可言。

就是他了。我比照顧城的形象倒騰起阿鯉。他的形象太不象話了,去嚇到優雅的姐姐。我要使他洋溢詩意,配得上姐姐的氣質。

他反對拿掉耳朵上的環,反對染黑頭髮,反對襯衣配長褲,反對收斂朋克精神。我恩威並施讓他把反對和血吞進肚子。見硬得不行,他來軟的,說要給我講同冬的故事,讓我感動得不再糟蹋他。

“有什麼本事通通使出來吧?”我端詳著坐在理髮椅上的半成品說。

他自以為感動的故事根本說服不了我。

那是他懷著羞恥之心逛同性戀酒吧,想知道同志怎麼生活的。引來無數傾慕,心裡又害怕的要命。有男人請他喝酒,他不知如何是好,真想鑽地道逃跑。然後演出開始,冬上臺,如同看見神從黑暗中來開闢光明。他神秘一笑,獻上一曲悽美的吉他彈唱。他深情的目光隨著旋律鴿子似的飛翔,最後落到他身上,再沒有離開。他想他迷住他了,同樣,他也迷住他。彈唱完畢,他下臺找他,告訴說他很可愛。那刻他很恐懼,但又不能拒絕他,任何拒絕都顯得空洞。

他夾著文藝腔講完後,我權當放屁,豪不動容。就這寫東西也敢拿出來炫耀,姐姐隨便一個眼神也比你那些事情高貴。

我提醒他同姐姐交往切忌流露性取向,要象正常男人一樣。他聽了很不服氣,說我才不正常。另外,我要他對波賽冬保密此事,免得生出枝節。要告訴,也要等完成任務以後。

我讓他仔細閱讀我收集的資料,以便同姐姐交談時對得上。不知道的問題寧願說忘了也不要回答。看見烏壓壓的文字他心裡頭就煩,我對他說演員都是這麼過來的。

我很滿意打造出來的樸素清新,會讓事情變得順利。他嚷嚷說不敢見人,說感覺象農民,要求額外給筆精神補償費。他就是這副德性。我說你要幹就幹,不干我找別人,他一下子囂張不起來了。我警告他說話不要太江湖,罵人別帶髒字,與形象保持和諧。

然後,我將新手機晾給他,他頓時眉飛色舞,拿到手中不停擺弄,嘮叨我應該帶他一起去買,因為這款牌子,這個機型他不是很喜歡。我奪過手機,說不喜歡拉到。他趕緊搶過去。

“是你什麼朋友?”他問道,“不惜本錢啊。”

“這你就別管了,認真辦好自己的事。”看他興致勃勃裝上*卡,我對明天的相見胸有成足。當然,我怎麼可能白送他手機,完全是工作需要。我給他手機,但不會告訴他手機裡的秘密——裡面裝著效能優良的監聽器。

“你真的對女人—一點感覺沒有?”最後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