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杏山眼前金星直爆,嚇呆了,馬祥生顧掌生一見老闆動了手,張脈僨興,怒髮衝冠,兩個人霍然立起,一左一右作勢要向沉杏山撲過去。沉杏山曉得這兩位小弟兄的性子,驚慌失措,駭極大呼:
「不要動手,有話好講!」
杜月笙和金廷蓀相視一笑,老闆光了火,兩巴掌便叫沉杏山服貼了,這是他們始料不及的意外收穫。
沉杏山也是黃浦灘上很有名氣的人物,他出道很早,和黃金榮的交情極夠,大八股黨當道的時候,他威鎮八方,氣焰很高,後來英租界果然開始禁菸,大小土行,紛紛遷入法租界,小八股黨取大八股黨而代之,沉杏山仗著他和黃金榮的老交情,又撥轉頭來在大公司這邊捱一腳,照樣的有財香過手,體面風光,只是氣派稍遜當年而已。老上海嘗謂沉杏山吃了耳光便走楣運,其實並不完全正確。尤其黃金榮這個人,心慈面軟,向來不做斬盡殺絕的事,自他掌摑沉杏山以後,看見沉杏山那麼樣的恭敬服貼,他便時刻耿耿於懷,覺得愧對老友,後來,他甚至特意和沉杏山結為兒女親家,他的二兒子黃源燾,娶了沉杏山的四小姐,其實沈四小姐比黃二少爺還要大兩歲。
張嘯林來為虎添翼
就在杜月笙、金廷蓀磨拳擦掌,興致勃勃,準備大幹特幹的時候,錦上添花,如虎加翼,從杭州來了一位好幫手,那便是日後成為滬上三大亨之一的張嘯林
張嘯林,杭州人,身材高大,相貌清奇,他原是杭州機房出身,有人說是闖了禍,有人說是他在杭州因為碼頭「小」,施展不開,總而言之,他是在杭州存身不住,跑到上海來的。經過沈敖奇的介紹,到同孚裡來拜訪黃金榮、杜月笙等人,由於他目高於頂,傲氣凌人,一語不合,破口大罵,一般人跟他合不來,唯獨杜月笙慧眼識英雄,幾度接談,立刻引為生平知己,從此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成為極親密的好搭擋。
杜月笙是怎樣看中張嘯林的?說起來這就是他有眼力的地方。頭一樁,因為張嘯林會說普通話,對於官場交際應酬,有他自己摸出來的一套,用不著搭架子,看起來都蠻有派頭。第二點,張嘯林是杭州人,而民國六年以後,民國十三年齊盧戰爭之前,上海屬於浙江軍閥的勢力範圍圈,北洋第三鎮出身的盧永祥,由淞滬護軍使升任浙江督軍,繼任的護軍使何豐林是他的心腹大將,何豐林以下的軍警頭目,俞葉封也是籍隸浙江。杜月笙聽張嘯林談浙軍將領的來龍去脈,歷歷如數家珍,凡此都表示張嘯林縱然跟何、盧等人並無淵源,但若請他去聯絡交結,必定是個適當的人選。
由刀光劍影,卡車手槍的搶土,到成立三鑫公司,獨佔法租界的煙土市場,接著又風雲際會,英租界宣告禁菸,黃老闆一時動怒,兩記耳光打來了大八股黨的保護權,這時候的黃、杜、金,早已牢牢的掌握了上海煙土事業,展望「前程」,一片金山銀海,瑞氣千條。但是,他們還有一重關口,無限隱憂,自吳淞口到高昌廟、龍華而入租界,這一條路,都是淞滬鎮守使衙門的天下,水警營、緝私營、警察廳,乃至各級隊伍,偵騎密佈,虎視眈眈,這個關鍵如果不能打通,運輸方面說不定還要走「水裡拋、順江流」的老路,危險萬分之外,尤且經常損失不貲,嚴重影響成本。
於是杜月笙忽發奇想,要來一次「一槓通天」的驚人之筆,他的瘋狂構想和雄渾魄力時至今日言來猶足令人咋舌。大八股黨憑什麼囊括上海鴉片走私事業?他們的方法是夤緣投入水警、緝私兩營,然後再利用同袍關係上下交「徵」利,不分撞見菩薩或小鬼,出事的時候便於打點。如今杜月笙的做法卻要比他們瘋十倍,狂十倍,高十倍,狠十倍!他乾乾脆脆,請張嘯林去交際連絡,打通關節,他們的這一把香要直接燒上閻王殿,他們要和俞葉封,甚至何豐林攀交情,談談生意經,有「土」斯有財,有飯大家吃,只要條件相當,何妨彼此合作?從此以後,鴉片煙士進上海,接駁護運,化暗為明,「軍警一體保護,沿途嚴禁騷擾。」
當年的軍閥,大多數以鴉片煙為主要的經濟來源,他們長袖善舞,經驗比杜月笙尤為閎富,利害所在,一眼便可洞察,在租界上經營鴉片,有百利而無一弊,何豐林、俞葉封何嘗不垂涎這股財香,只因為地位懸殊,關係搭不上,因而才有水陸查緝,雷厲風行。當張嘯林領了杜月笙的交際費,腰纏萬金,恣意揮霍,打著滿口杭諺,自下而上,由外而內,一步步的向俞葉封、何豐林進攻時,何俞二位卻是早已虛席以待了。
於是乎張嘯林神通廣大,繼幫會與租界勢力結合以後,又促成軍閥、租界幫會凝為一體,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