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多日,夥友收穫頗豐,正在沾沾自喜,對吳家元的「恪守信用」、「誠實不欺」深為感激。然而,吳家元偷籌碼的秘密又被一位第三者看出來了,於是第三者來尋吳家元「大開條斧」,吳家元則依樣畫葫蘆,請他代為保密,賄胳則為分贓劈壩,也定一個不論輸贏,分攤三分之一或一半的條件當第三者欣然應允,吳家元還「夠義氣」的不使頭一位夥友獲知,每天必定要繳的這一筆「稅」,由他獨力負擔。
假使兩位夥友定的條件,都是各自負責二分之一,那麼,吳家元冒險做「老千」,偷籌碼,辛苦贏來的錢,不是一文也到不了手嗎?此所以,吳家元在祇有兩位對分夥友的時候,日子最難過,因為這時候他還必須保持常勝將軍的手氣,祇許贏,不能輸,──他要等第三、第四條魚兒上鉤。
祇要他把握機會,腦筋一動,手上一鬆,吳家元要再找第三、第四、第五乃至於第十七、八位輸贏對分的夥友,實在是太容易了。因此可以這麼說,到某一段時期,別的「老千」最怕的「被人看出馬腳」,乃至於分贓劈壩黑吃黑,在吳家元卻反而「韓信將兵,多多益善」般,求之不得。
為什麼?──吳家元這種高「老千」之巧,之妙,之異想天開,之吃遍天下,本領就在這一點。譬如,日日有贏餘可分的夥友,接二連三的拉到了十八個,其中個個都是講好條件不論輸贏對半分賬,到這時候,吳家元便開始得其所哉,放心大膽的輸錢了,他場場輸,日日輸,而且越輸越多,越輸越大。自此他財源大開,洋鈿銀子滾滾而來,比認眞能夠偷到手的,更要多些。
這筆賬是這樣算的:首先,當初對天發過了誓,有言在先,夥友們不論每場輸贏,一家一半,因此,吳家元贏一萬,夥友白拿五千,反過來說,吳家元輸了一萬,夥友不能說是祇共安樂,而不共患難,當然也得負擔一半亦卽五千元。
當吳家元擁有彼此之間毫不知情的夥友達十八名之多,邢麼,就算他每天祇輸一萬塊錢,他付出的是一萬,卻能夠立刻從十八位夥友那邊,到手十八個五千元的「補貼」,如此這般,他花一萬塊的代價,而得到九萬元的補償,一場整賺八萬元
跟吳家元每日同賭的朋友,做夢也想不到吳家元會枱子上窮送,而房間裡猛收,賭桌不過是張戲臺,每天打個過場,骨子好戲是在房間裡面私底下演出的。普通老千遇上這種豪賭場合,卽令每天照單全收把枱面上的錢統統掃走,也許不過祇是個四萬、五萬,那比吳家元明輸暗贏,日進八萬鉅款。
常年累月的賭下去,跟吳家元同賭的朋友算得出這一筆賬,吳家元先小負,繼而大勝,接下來便「一蹶不振」,屢戰屢敗,手風始終不轉,牌運毫無起色,於是人人都瞭得,吳家元輸的錢遠比贏來的多,而且多過若干倍,數目大得嚇壞人。
吳家元天天輸錢,相反的便是同賭的朋友日日贏進,當吳家元連戰獲捷的那一段時期,多多少少還有些人懾於他「靠賭吃飯」之名,駭怕他是「老千」,但是臨到後來,想想也覺吳家元「老千」之說決不可靠,最「簡單」的一層道理是:天下會有「少贏多輸」的老千嗎?豈不是笑話奇談?
好賭之徒引為烱戒
他的那些個夥友呢?發現吳家元偷籌碼的秘密之先,自以為得了一條財路,通常一般祇有吃「老千」,不會有揭穿「老千」的,他們的做法自以為相當正確,而吳家元不吐一筆錢出來開消,反倒甘願讓他們坐享其成,分潤一半,於是開頭得了吳家元不少的造孽錢,緊跟著便一筆筆的往外吐,吐到了相當程度,不但「不義之財」悖進悖出,甚至於還要自掏腰包,倒貼老本。腰包越掏越空,老本越貼越多,縱使明知跟吳家元訂的這個合約不是路道,其中必有蹊蹺,然而自己早已伸長頸子給他套牢,一時又怎麼逃得掉?
置之不理,乾脆不出,吳家元豈是弱者?小辮子揑牢在他的手裡,就唯有乖乖的讓他擺佈,那怕你傾家蕩產賣脫家主婆,那「輸」了的一半怎能不付?對天發誓且莫去管它,俗話說:「吃人的口軟,拿人的手軟」,自己情虛,先矮了一截。要說是「訴之於法」吧,吳家元詐欺,自己又嘗不曾欺詐,狠一狠心揭穿內幕呢,吳家元是「老千」,自己還曾和「老千」分贓劈壩,朋友之間說起來,吃「老千」的跟吃軟飯的又有什麼分別?吳家元秘密戳穿,不能做人,自己又有何顏面去見家人妻小,親戚朋友?因此之故,想來想去便祇有「打落牙齒和血吞」,悉索敝賦,竭力報効吳家元。
好戲連臺鬧到最後,坐在枱子上的賭朋友個個贏,靠賭吃飯,一生享受的吳家元日日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