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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你說,你是喜歡我的,你這麼說給我聽。”

“咱們成親吧,我要娶你,雲卿……”

雲卿,雲卿,雲卿……

雲卿忽然記起兩人的第一次相見,彼時春光融融碧空湛湛,十一歲的裴子曜在梨花樹下對七歲的雲卿說:“我叫裴子曜,《詩經?檜風》裡說,‘日出有曜’,就是我的名字。你是雲卿?雲是哪個雲,卿是哪個卿?”雲卿初次見他有點兒發怯,看他半晌,仍是蹲下身子撫開滿地梨花,用手指一橫一豎認真寫了自己的名字,“卿雲爛兮,糺縵縵兮。日月光華,旦復旦兮。”她稚聲念著,爾後羞澀地笑:“這是我的名字,我叫雲卿。”

那麼久遠的事,雲卿以為自己早就忘記,未曾想這一刻想起裴子曜,心底突然就出現大片空明澄澈的天,原以為藍天之下應是“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葩堆雪”,閉上眼,卻是“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大片蒼茫若祭。

有溫熱滑到下巴,雲卿腳步未停,蒹葭卻倒抽一口涼氣,低低喚了一聲“小姐”,趕忙用帕子為她擦拭,染得雪白的帕子殷紅點點——她把嘴唇咬破了。

緊接著卻有更多的冰涼砸在臉上,雲卿閉上眼,像回到初到物華城那個雷雨交加的晚上,身上沒有半分力氣,卻知道只能前進,必須前進。雨越下越大,蒹葭在一旁說什麼她全然聽不見,只記得十里沁河長堤,狂風將古柳細枝變成抽人的鞭子,肆意凌亂,全然失了往日溫潤謙和的風度。古柳樹下蓼花寂寂,夏雨冰涼,紅衰翠減,一敗塗地。

回到嵐園,才剛過戌時三刻。

裴子曜就站在嵐園大門旁的石牆下,眉目低垂,神色難辨,分明是在等她。他的梨花白柔光軟緞長衫被雨打溼,墨色的溼發貼著玉白的脖頸,有雨水滴答淌下,落到胸前黛青色的絲繡回紋衣襟上。大雨湮沒腳步聲,他仍是知道她來,緩緩抬頭看向她。

那一眼像被雨水打溼,帶著難以親近的潮溼和氤氳,像隔著一層薄薄的霧靄,朦朧又迷離,再無法輕易窺見內心。裴子曜先行開口,淡粉唇瓣輕啟,雲卿卻未曾聽到聲音,不知是她沒能聽見,還是他根本沒說。

007 雨亂

蒹葭伸手為雲卿擋雨,拼了命想拉她進園子:“小姐,咱們先進去好不好?有什麼話您和裴少爺進去慢慢說,說開就好了,雨實在太大了,您先隨蒹葭進去好不好?”

說開就好了麼?

“你先進去。”

暮色四合,雨珠子敲打不停,在天地四角織起密匝匝的網,折了芍藥,亂了芭蕉,芸芸眾生全都在劫難逃。兩步之遙,雲卿緩緩伸出手,華貴的如意團花翡翠佩安然躺在手心,她聽見自己聲音平穩無波:“嵐園有嵐園的規矩,裴家人是不得入嵐園的。你走吧。”

裴子曜不接,偏頭打量翡翠許久,像根本不認得那東西。

良久,在雲卿無限的沉默當中,裴子曜終於開口,有些如釋重負,又有些重如千鈞,他的神色每一分都自相矛盾:“我有話跟你說……”

“那麼請說。”

大約是沒料到雲卿如此冷淡又利落,裴子曜愣了一下才接著道:“給二叔……我是說,給你師傅寫封信吧,請他回來一趟,提親總要長輩在。雲卿,我希望你能嫁給我。”

大雨瓢潑,兩人形容狼狽,誰能想到談論的竟是這樣溫馨的事。雲卿微微冷笑,不緊不慢道:“我嫁歸我嫁,只是你,你是娶還是納?”

裴子曜身子一抖,面色瞬息萬變,最後變成慘白,他十分艱難地開口:“我盡力、盡了全力地、求族中長輩們,但是……”

雲卿等的那句“但是”,是裴子曜無限頹敗的一聲:“我是、裴家的、嫡長子……”

即便雲卿一路都在努力讓自己留一分理智聽裴子曜親口解釋,這一刻也終於沒了意義。

已經無需多說,裴子曜卻更加耐心也更加吃力地解釋:“名分上,是委屈你了,但你有我,我保證你在裴家不會受一丁點兒委屈,我跟你保證,我……”

“抱歉裴少爺,我不願做你的妾。”

裴子曜僵硬頓住,半晌,目光微寒:“你說什麼?”

“裴少爺方才說,希望我能嫁給你,抱歉,我雲卿人小勢微配不上裴家門楣,這廂便不識好歹地拒絕了,還請裴少爺收了您的翡翠佩早點回家,天色已晚,雲卿先行告辭。”

她說完將如意團花翡翠佩強行塞到裴子曜手中,不顧裴子曜突然鐵青了臉,轉身便要離開。一步一步,地上泥濘,頭頂陰霾,周遭大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