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啜了口冷茶,懶散歪在座位上笑說:“你也不問問我為何在這裡,你不好奇嗎?”
裴子曜目光一黯,略略點頭,澀然說:“不敢多想。”
一句不敢,真叫雲卿無話可說。她亦點點頭說:“罷了,總歸我恨是恨,從來恨的也並不是你。”不等裴子曜發問她便放下茶盞說:“喊個奴才來吧,茶都冷了,喝著牙疼。”
裴子曜心下惘然,如在夢中。又靜默許久,才依言喊了人,來的並不是旁人,正是裴子曜的書童裴牧。因是裴子曜的貼身使喚,從前跟雲卿倒也相熟。
“原是小姐你來了,裴牧給小姐請安。”
雲卿點頭說:“起了吧,我也不是什麼小姐了。”
“哪裡的話……”裴牧吶吶。
雲卿笑:“你們少爺在這裡住了幾日了?不吃不喝又幾日了?”
裴牧看了一眼裴子曜,遲疑著說:“住了小半月了,四日未曾進食、一日未曾喝水了……還望小姐你給個恩典,多勸勸咱們少爺,裴牧跪謝小姐了……”
“裴牧你倒也奇怪,你自小跟的少爺,自己不去勸,你們裴家這樣的大族,也不找旁人來勸,還要費心求我一個外人?”雲卿看了一眼裴子曜,笑,“況且還是當著你們少爺的面求,也不怕你們少爺怪罪。”
裴牧眼圈兒一紅,重又給雲卿跪下說:“少爺他若還有心思怪罪,裴牧但願被罰。都是裴牧無能,幫不了少爺,也見不到老爺,太太亦不准我擅自出府,否則裴牧早就想去求小姐你了……”
看來這件事是裴太太一手所為,連裴老爺也並不知情。雲卿也不再兜圈子,說:“你起來吧,你原不該跪我。”見裴牧起身,方才看了一眼發怔的裴子曜直入主題說:“裴牧,你親自去給你們太太回個話兒,就說我雲卿人在這裡,什麼董嬤嬤什麼裴管家我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了,該怎麼做我自有分寸,叫她無須多慮。只是也要告訴她,我與裴家的情分原不過是我與裴子曜的情分,現在我二人既恩斷義絕,我自然也沒有白白為裴家奔波的道理。跟你們太太說,一碗冷茶是待不了我這樣的客的。”
裴牧一愣,忙起身說:“怠慢小姐了,我這就吩咐人為小姐換一壺上好的茶來……”
“不必了,去回話吧,一字一句跟你們太太說清楚。”
裴牧這才瞭然,立刻點頭說:“是,裴牧明白,這就去。”說著恭敬退出門外匆匆關門離去。
裴子曜至始至終姿態不變,像變成一尊石像。這屋裡炭火不旺,茶又是冷的,坐久了雲卿自然覺得冷。雲卿並無忌憚,徑自搓起手來,裴子曜看在眼裡,思緒恍惚回到幼年,深山蒼茫,踏雪尋梅,她冷的發抖的樣子,和如今並無二致。裴子曜目光幽深看了她一眼,緩緩轉身步入內室,再回來手上已多了一件厚厚的石青色錦鼠裘斗篷,只是站在她一步開外不知該如何為她披上。
雲卿看見,不免笑:“你自己也穿得單薄。”
裴子曜低頭認真看了一眼自己,良久才說:“我不冷。怕你冷。”
雲卿笑:“你如今怕的倒挺多。”
這樣僵持著,誰都無話可說。不多久裴牧便回來,一進門見裴子曜如此自然而然以為冷的是他,順手就將那斗篷披在了他身上,雲卿只噙著一絲笑看著,末了才問:“你們太太怎麼說?”
裴牧忙說:“太太說,到底是二爺教出來的人。還說,小姐肯賞臉來坐一坐便是極好,至於喝什麼茶,自然聽憑小姐吩咐。”
“不愧是裴家的太太呢!”雲卿說,“我想和你們少爺說些話。勞你加些炭,沏壺茶,然後讓人全部退到院子外面去,這裡不需要伺候,更不想被打擾。”
裴牧大喜,忙說:“是,是!多謝小姐,多謝小姐!”說著匆匆出門喚人來添了上好的銀絲炭,自己則親自沏了一壺廬山雲霧送來,並撤了那盤冷掉的飯菜。雲卿站在床在前,眼看著幾個下人放下手中活計出門,裴牧甚至在她示意下檢視了各處角落,確保無人遺漏後自己也退出門外,緊緊關上了院門。
“其實……我不過是想靜一靜罷了……”裴子曜聲音甚是疲憊。
雲卿在先前的位子坐下,也對裴子曜做了個“請”的手勢,說:“我此番來到裴府,在見你之前曾見過兩個人,一個是從前伺候我師傅的董嬤嬤,另一個是你們裴家的管家裴度。雖說旁人特地讓他們看起來好像只是意外撞見我,但我曉得有些話只是故意叫我聽見,好叫我明白此番該勸你些什麼。”
見裴子曜也隔著一方小几坐下,雲卿為二人斟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