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見那二人一味只是磕頭,又被黃慶兒欺負得直哭,便重複道:“都走吧!如今夜深了,把該做的活兒利利索索給做完,然後早些睡便是。”
那二人偷偷抬頭看了看雲卿,又暗中相視一眼,最後一道磕了頭匆匆下去了,唯餘黃慶兒還站著。
雲卿便笑:“你不走?怎的,還想在這裡歇下不成?”
黃慶兒倔道:“我得向二奶奶討一個說法!我——”
“二奶奶她給不了你說法,”雲卿深深笑道,“你恐怕是忘了,我才是掌家的,那捲軸上的字一個一個都是我親手寫的,你要找的說法只有我能給!不過,我今兒還真就不想給了!說了是明兒開封卷軸,那就是明兒,早一天半天都不成!你若還有點規矩最好現在就退下,別等我找人轟你,要到了那時候,縱卷軸上沒你名字,也莫怪我提筆添上!”
說罷繼續低頭逗弄三姐兒,玩了一會兒子,聽外頭有響動,丫鬟來報說凇二爺回來了,雲卿也不便再坐,將三姐兒給奶媽抱著,起身就要走。黃慶兒直勾勾盯著雲卿看,又聽外頭凇二爺果真進來了,銀牙一咬轉身匆匆跑走了。
雲卿卻躲不掉,還未邁開步子就見慕垂凇已迎面過來,他與慕垂涼長相沒有絲毫相似之處,雖也是俊美無儔,但偏陰柔些,尤其一雙眼睛狹長潮潤,裡頭總是泛著點子摸不清看不明的光,加上從來沒卸下過的一點淺笑,讓雲卿自頭一回見就莫名心生防備。
凇二爺今兒身穿紺青軟稠袍子,腰勒銀扣腰帶,腳蹬黑色狼崽皮靴,身上帶著些微酒氣。他本若有所思往裡頭晃,抬頭之際忽見雲卿,當即眼前一亮頓在原地,一時也不言語。雲卿略覺尷尬,便先見了禮道:“二爺回來了。”
哪知凇二爺還未開口就聽到外頭丫鬟們笑聲,緊接著便聽一丫鬟進來道:“二爺,二奶奶,大太太那裡差人送了長壽麵來。”
雲卿心中暗舒一口氣,忙對孔繡珠說:“是了,我竟忘了這茬兒了,原該我親自給你們送來的。”孔繡珠便收回目光,柔柔淺笑說吩咐丫鬟說:“那快送進來吧!”
來人是阮氏房中一個二等丫鬟,與雲卿自然更相熟些,雲卿親自將兩碗麵端放在桌上,又隨口讚了三姐兒兩句,便告辭與阮氏丫鬟一道去了。直到出門,也沒聽凇二爺再開口說什麼。
回了阮氏那裡,竟見慕垂涼已回去,且阮氏已面色疲憊,打算歇息了。雲卿也不便多說什麼,只一心服侍阮氏更衣睡下,方才離去。
回房後,卻見慕垂涼已換上寢衣,她進去時恰見他正低頭繫帶子——他素不喜歡,甚至厭惡丫鬟貼身伺候他更衣,據說是因為討厭別人對他人後的模樣一清二楚。雲卿於是在幾步開外站著一味只是看,慕垂涼便煩了,大喇喇張開手臂說:“看什麼?你來。”
雲卿噗嗤一聲笑了,於是上前去,一邊繫帶子一邊不大在意地笑說:“你就對我兇吧。你們兄弟都一個樣,人前和善,人後不定什麼如狼似虎的樣兒。”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慕垂涼便捏了她下巴挑眉問:“什麼,你再說一遍?”
雲卿心知自己口誤,便嘻嘻討好笑說:“我是說,我見繡珠一見凇二爺就抖索得像只兔子,便覺得自己房裡這一個……彷彿也還不錯。”
慕垂涼捏了她鼻尖兒笑:“你知道就好。”說著拉著她往外走,雲卿疑道:“這麼晚了去哪兒,你還不睡?”
“吃飯啊,”拉著她過去坐下,慕垂涼道,“你不是還沒吃?成日裡都是你等我吃飯,如今難得我等你一回。好在娘那邊送了壽麵,咱們不必再吩咐人重新做,方便得很。”
雲卿便吃吃傻笑,乖順開始吃麵。慕垂涼又閒閒問了些她去孔繡珠房裡的事,雲卿便揀著重要的說了,且解釋說:“我心想,既然說了明兒再開封卷軸,今兒就得壓一壓,讓那些個沉不住氣的自個兒跳出來。回頭我若真要整治一批不聽話的,如今這些可都得算上。”
“所以卷軸上到底寫的什麼?”慕垂涼也饒有興趣。
“與如今外頭瘋傳的那些事想必,”雲卿神秘一笑,道,“我那捲軸上寫的,根本就不算什麼。”
慕垂涼也並不插手,只是如往常一般略加點撥,說些聽來簡單、細思之下又大有深意的話,雲卿仔細聽著,認真想著明兒的對策,於是竟整晚都忘了問那偷聽小賊的事兒。
卻說黃慶兒自從孔繡珠房裡出來,真是越想越氣、越氣越恨,在園子裡晃了一圈兒無處可去,更不願回房伺候孔繡珠,正在園中踢打花木,忽聽人罵罵咧咧道:“哪個房裡的賤蹄子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