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天,宥州之地必定會生變。他並不需要一場如同當年康待賓叛亂那樣大的風波,只需要激起變亂就足夠了。畢竟,那些胡戶是杜士儀奏請赦歸回來的,負責安置的是杜士儀特意向朝中要來的右廂兵馬使康庭蘭,如果出紕漏,想也知道該誰人負責。朔方有他三人作證,朝中有李林甫,轉瞬間就能把杜士儀拉下馬來。
所以,一大清早,三人不約而同齊齊打了個呵欠。他們徹夜都在曹相東家中商量一應細節,早已疲憊不堪。謝智一口氣喝了一碗濃茶下肚,有意找了個輕鬆的話題:“聽說杜大帥長子已經十歲了,武藝較之同齡人高出不止一籌。真沒想到,杜大帥當年三頭及第,嫡長子竟是喜武厭文。”
“不過,那小傢伙虎頭虎腦,看著倒不比他父親那般奸猾。”陳永也聳了聳肩,悠閒地說道,“話說杜大帥這位夫人實在是好本事,就連我等這些勇夫,身邊都少不了婢妾,她卻能將杜大帥身邊管得水潑不進,一個旁的女人都沒有,端的好本事。商賈之女能夠如她這般獲封太原郡夫人,似乎還沒有過吧?”
“那王元寶有如此佳婿,怪不得能夠把家產均分給兩個兒子,撒手不管。只可惜,聽說他那兩個兒媳卻是不甚賢惠,未必能守住家業。”就連一貫不在背後議論這些家長裡短的曹相東,此刻也忍不住參與起了這樣的話題。隱隱之中,他卻想透過這樣的手段分散一下心頭的壓力,舒緩一下數月以來積攢的緊張情緒。
為免被人察覺,他已經收回了所有人手,故而昨晚那從者還是從坊間酒肆的商人處打聽到的訊息,所以事情就算真的不成,他也有自信不會牽連到自己身上,可如果錯過這個機會,除卻調走,他恐怕就沒有什麼前程可言了。而一旦他對中書令李林甫來說全無作用,恐怕日後他不但休想得到其半分助力,還會被人當成棄子一般隨手丟開!
“將軍,將軍!”隨著一個嚷嚷聲,大門猛地被人推開,進來的那個從者面對六道犀利的責難目光,卻沒有任何解釋請罪,而是氣急敗壞地叫道,“四面城門傳來訊息,道是靈州都督府傳命,從今日開始,靈武城內只許進不許出!”
話音剛落,曹相東便霍然起身,而謝智和陳永的動作也慢不到哪去。謝智甚至又驚又怒地叫道:“在這大好的上元節突然鬧了這麼一出,他就不怕百姓們為之譁然嗎?”
那從者並不知道曹相東三人之前在宥州那昔日六胡州故地都幹了些什麼勾當,此刻見三人那臉色全都陰得可怕,也不敢隨意開口。可就在這時候,外頭又有人急急忙忙衝了進來,卻還記得單膝跪下行了個禮。
“三位將軍,靈州都督府傳來大帥將令,兩刻鐘之後,節堂聚將!”
歷來節堂聚將都會給一個集結時間,就如同之前杜士儀處置秦大疤等那幾個刺頭的時候,也至少給了一個時辰的時間,而這次,卻只有區區兩刻鐘。這也就意味著,他們沒有時間去做太多的準備,只能選擇是就這麼趕過去,還是找藉口推脫,抑或是緊急傳訊息給軍中的心腹部下。可節堂聚將不比其他時候,除卻大將之外,偏裨別將也一個都不能少,至於不用去的,那是再低一級的旅帥這樣的軍官,在軍中威望就極其有限了。
一時間,三人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竟是誰都沒有主意。最後,曹相東只能勉強說道:“你二人立刻去經略軍,傳我將領給旅帥繆青、關鴻、陸秉珍。讓他們無論用什麼辦法,不許他人染指經略軍大權!”
這種話的意思就已經很明顯了。兩位從者全都是大驚失色,可面對主人嚴厲不容置疑的眼神,他們也不敢違抗,慌忙應聲而去。等到他一走,陳永強擠出一個笑容,低聲問道:“不至於就到這個地步了吧?”
“只能希望不至於,而且若真是到了這個地步,這些佈置遠遠還不夠!”曹相東眯起了眼睛,隨即露出了冷冽的表情,“事到臨頭,只能先做最壞的打算。好了,時間不早,聚將若遲,即便我們是經略軍正副將,也萬萬逃不過軍法,先趕過去吧!”
兩刻鐘之後,靈州都督府中的節堂已經是將校偏裨濟濟一堂。這是進入新年以來的第一次節堂聚將,儘管事出突然,而且靈武城四面城門已經只進不出,但曹相東等三人一進來就發現,四面的氛圍彷彿輕鬆得很,將校偏裨們三三兩兩竊竊私語,彷彿根本不知道發生了那樣的事。以至於曹相東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接冒了上來。
不會是城門封鎖的是假訊息,騙他做出什麼過激行動吧?他除了命人去軍中傳信,而且暗中還有後手,比如這靈州都督府內的某些牙兵……
“節帥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