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省六部謀一個郎官,便可稱得上是美職,至於御史臺御史中丞則是想都不用想了,連楊慎矜至今都還沒登上那一步。我這個祠部郎中還是阿兄費了老大的勁才弄到手的,可你想一想,再往上也就是什麼太常寺太僕寺少卿之類的閒職,這麼晃盪下去,我和那些一開始就在兩京的貴介子弟有什麼兩樣?”
杜士儀很清楚,崔儉玄和姜度竇鍔這些或承爵,或尚主的貴介一直都截然不同,不會揣著明白裝糊塗,也不會樂得悠閒,只以鬥雞遛狗音律女人為愛好,從骨子裡來說,崔儉玄也是一個不甘寂寞的人。所以,在盯著這傢伙看了好一陣子之後,他最終輕聲說道:“吐蕃如今圖謀蜀中日緊,你願不願意入蜀?”
崔儉玄今天這麼早過來,說是跑官,心中卻很清楚,別看杜士儀在麾下聚攏了不少文武精英,可也沒少把人往外頭放,否則真要把人才都集中在朔方那一畝三分地,朝中的流言蜚語就能把人淹死。所以,他即便心中很希望郎舅繼續共事,也只能打消這一不切實際的幻想。所以,當杜士儀說出讓他去巴蜀之後,他立刻摩挲著下巴沉吟了起來,很快,他就抬起頭來。
“你不會是早有預謀的吧?我可記得,鮮于仲通之前在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麾下任採訪支使,上次被派到長安城來走了一圈後,一回去便被闢署為節度判官,他可是當初跟了你很久,看上去因為在朝中失意而轉投章仇兼瓊麾下,可你敢說那就不是你的人?”
面對崔儉玄的質疑,杜士儀只是微微一笑,沒有正面回答。可這樣的反應已經足夠了,崔儉玄當即霍然起身道:“那就這麼定了,可蜀中這麼大,我們家當初那點面子可不好使,更何況因為你的關係,我可被人盯上了。反正你說去哪就去哪,只要能離開長安,我就是去窮山惡水窩著也甘心!”
兩人從相識相交至今,已經快三十年了,而且還是郎舅至親,一晃當年在嵩山求學的少年已經為人父母,甚至連兒女也已經嫁的嫁,娶的娶,可少年意氣時的交情卻一點都沒減退。正事過後,兩人閒聊了幾句之後,杜士儀方才意識到自己還衣衫不整,立刻沒好氣地把崔儉玄先轟了走,等到梳洗更衣過後方才來到了書齋,卻只見他那位妹夫已經反客為主地在書架上翻翻找找,比他還熟門熟路。
“崔十一,你還真不客氣!”
“你家不就是我家?”崔儉玄回頭微微一笑,隨手把兩卷書往懷裡一揣,“你這官越當越大,又把嫂子留在京城,在朔方又是勞苦功高,陛下自然有什麼好東西都想著賞賜給你。這些書橫豎你現在也未必有時間去翻,我帶回去給我家阿朋好好看看。他可比我這個當父親的強,讀書天分很不錯,咱們崔家人都指望他能進士及第,給家裡添點喜氣。”
崔儉玄的母親,趙國太夫人李氏如今還在世。儘管她多年身體不好,可歷經婆婆、丈夫、大伯先後去世,她卻磕磕絆絆又活了二十年,人人都道她是福氣,可這兩年來也越發身體虛弱了。想到這個,杜士儀原本想勸崔儉玄不若留在長安侍母,以免留下終身遺憾,誰知道崔儉玄竟是苦笑了一聲。
“阿孃是最支援我出京的。崔家在我阿爺和伯父那一代貴幸無雙,可現如今還有多少人記得三十多年前的事?兄長雖說承爵,可官職也就是那樣了,崔家上下如今反而看好我這個當年最混不吝的,誰讓我和你走得近?阿孃對我說,她已經熬了二十年,就是硬挺,也會挺到我建功立業的那一天!”
身為世家子弟,看似落地就坐享榮華富貴,其實卻也揹著沉甸甸的負擔,杜士儀當年和杜十三娘兄妹相依為命,反倒沒有太深刻地體會到這一點。所以,他也就沒有再勸說什麼,等到留著這個今日休沐連早飯都沒吃就趕來的妹夫用了些點心把人送走後,他重新回到書齋後,立刻召見了隨同他回長安的一行文武,尤其留著來聖嚴說了許久的話。當下這些文武功臣們就四下拜親訪友去了,來聖嚴更是親自去了已故信安王李禕的府邸拜訪。
歷來節帥不奉詔不回京,一旦回來,卻往往會逗留半個月甚至一個月,這是因為要保持天子的寵信,他們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大量的金錢去各處走門路,套交情,越是出身寒微突然倖進的,如安祿山和章仇兼瓊之輩,就越是需要如此。
而杜士儀雖然也當過多年京官,可他也不會錯認為從前那點交情就能管用一輩子,最初這七八天裡,他能夠留在家裡的時間少之又少,從科場同年,京兆等第的友人,再到共事過的同僚,當年的上司下屬,同時包括如今那些正當紅的高官,甚至連李林甫那裡他也去了一趟,儘管停留時間短暫得可憐。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