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芳瞧了一眼和蘇氏隔著一個翹頭小几,對坐在榻上拉家常的婦人。那婦人面色微黑,體格富態,看起來三十□□的年紀。只見她梳著烏黑的拋家髻,髻上壓著一支赤金蓮花簪,兩邊各扣著一排珍珠。身著豆綠緙絲長襖,外罩著鴉青色福字暗紋比甲,下著絳紫色雲紋織錦馬面裙。這一身打扮,又像裝嫩,又像扮老,實在不甚高明。秦芳心道,有些個人,不過就是仗著會投胎,輕輕鬆鬆就能做太太、封誥命,比如眼前這位馮二太太。
她心中瞧不起馮二太太,面上卻不動聲色,上前對馮二太太笑著解釋:“半道上有事耽擱了。路過如意銀樓時,侯爺非要帶我進去選幾件首飾。不如姨娘和世叔母幫著芳兒參詳參詳,戴哪件比較合適?我是個沒見過世面的,生怕言行舉止衣裝服飾,有哪裡不合時宜,招人家笑話。”
馮家二房與秦家、霍家,本只有幾分淺交,秦芳這一聲“世叔母”,一下子便將幾家的關係叫得近了。馮二太太心中頗是受用。
綠萍識趣地捧著首飾匣子上前。秦芳開啟匣子,捧過來,放到那雕著美人踏雪賞梅圖案的黃花梨翹頭小几上。蘇氏和馮二太太都湊過來看。
那馮二太太對蘇氏尚有幾分瞧不上眼,對秦芳卻絲毫不敢怠慢。聽聞威遠侯陪著秦芳回孃家,又在半路進了如意銀樓,給她買了幾件首飾,馮二太太更是不由得高看秦芳幾眼。雖說是繼室,可人家得到的這份尊重,也不比原配差。
待看到匣子裡的首飾,馮二太太心下不由驚歎,乖乖,可真是了不得。這威遠侯出手可夠闊綽的。想他們馮家那位安國公,出了名的疼老婆,安國夫人也未見得隨隨便便就得了安國公這許多好東西。
秦芳又從匣子底部拿出兩隻蝶戀花的鎏金簪子,簪尾各自垂著兩粒圓潤的小珍珠流蘇。她將兩支簪子用絲帕託了,給馮二太太仔細瞧:“世叔母,我聽聞淑賢、淑和兩位妹妹品貌雙全,極是聰慧靈秀,只恨先前無緣得見。我滿心以為今日能見到,還特特選了這兩支簪子來,想送給兩位妹妹。誰知今日世叔母也沒帶了兩位妹妹給我瞧瞧。這兩支簪子,就勞世叔母幫我帶給兩位妹妹了。”
這兩支簪子雖不是什麼值錢的好東西,但也不寒磣,且勝在做工精巧,款式別緻,頗適合少女戴。秦芳從如意銀樓出來時,在一樓貨架上看到,便吩咐綠萍買了。
為這兩支不值什麼錢的簪子折回去找霍志賢一起付賬,她也怕挑戰了霍志賢最後一絲絲底線,惹得他不顧侯府顏面,當眾撕破臉,她反而什麼也得不到,是以,還是自己付的帳。
馮二太太府裡如今雖剩不下幾樣好東西了,但總是見過不少好東西的。一眼便瞧出這簪子只是看似貴氣,實則也就是十兩八兩銀子的事。但這簪子做得端的漂亮,極適合兩個女兒,她便也歡歡喜喜接了過來。畢竟也是威遠侯夫人的一點心意,何況兩個女兒也確實很久沒有添置新首飾了。
秦芳又陪著馮二太太說了些話後,馮二太太這才告辭離去。蘇姨娘母女挽留了幾句,因留不住,便也只得起身送客。
待送走了馮二太太,秦芳忙問蘇姨娘:“娘,我瞧著馮二太太是越發有意結這門親了。今兒個談得如何?”
蘇姨娘道:“蓉兒生的那般好模樣,論身份也是大家閨秀,我又是許過豐厚嫁妝的。配他們家,還委屈了呢。她還能瞧不上?你來之前,我已讓蓉兒與她見了禮,她一眼就看中蓉兒了。不過是打量咱們蓉兒是庶女,我又是個偏房側室,她自恃身份,不肯徹底鬆口罷了。哼,誰知道那馮曙將來能不能被安國公過繼為嗣子,若是不能,咱們還委屈了呢。她有什麼可端架子的?”
秦芳聞言,從匣子裡拿出一根祥雲如意翡翠玉長簪來:“娘,我再去一趟祖母那裡。”
蘇姨娘瞅了一眼那長簪,一看便知是好貨色,便不滿道:“急著給那老虔婆獻寶去?怎的只有一根?也不知道給你外祖母買一根。”
秦芳急道:“娘,你糊塗了?馮二太太既有心結這門親,咱們還不得趕緊哄著些祖母?畢竟還得要祖母出頭定下親事來。”
蘇姨娘一怔,又冷笑道:“我倒是又忘了,我一個妾,哪裡能替小姐們做主結親?我說呢,我的女兒和女婿來了,怎地只有女兒來我屋裡坐坐,女婿連一絲影子也不見?明知我這邊和馮家說親艱難,也不知道來給我撐撐場面。我真是養得好女兒,挑的好女婿。”
秦芳聞言氣極,當下也冷笑道:“姨娘糊塗了,威遠侯哪裡是姨娘的女婿?人家是秦王氏的女婿。我今日死活求著侯爺和我一道過來,還不是為姨娘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