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或者姨媽給我帶一些吃的,多是棕子、鹽蛋,年成好的時候還會帶一些芝麻綠豆糕,她是料定這一天我是必到河邊去看戲的。外婆煮的鹽蛋總是很鹹,要好長時間才能把它全吃下去。到了稍大一些的時候,社戲沒有了,龍船也沒有了,河也不比以前那麼寬闊,水面上多了許多長得肥碩、密實實擠在一起的浮菇。八六年外公去世了,過了兩年,外婆也去世了。外公去世的時候,我跟在抱著外公像的大舅後面,一路跪叩到他的墓地。外婆去世的時候,我拿了一個小板凳,坐在她的身邊,用手去摸她已經冰涼的熱,總覺得她也許會醒過來,叫我去做什麼事。
又是端午了,在城裡生活了這麼多年,對它已經很陌生了。每年媽媽定不會忘記煮一些棕子和鹽蛋提醒我們。前幾天,媽媽就已經將棕葉煮好了。棕葉香瀰漫在家裡時,女兒從學校回家,我忽憶起我兒時關於端午的往事來,心裡有些傷感。女兒生長在城裡,從沒有親見過河上賽龍船,也沒有見過社戲的場面,更不會有誰還會為給她送一兩個鹽蛋而四處呼喊她。她的記憶是什麼呢?我不知女兒該不該有這樣的記憶,她的記憶又是什麼呢?
五舅隻身在深圳打工已經有很多年了,他還記得給我送端午節鹽蛋的日子嗎?也不知他現在生活得怎麼樣,好不好。我已經有十多年沒有見到他了。 。 想看書來
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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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鳴。我和家人住在荊山餘脈的四乾渠邊。《山海經》:“荊山,。漳水出焉,而東南流注於睢”。這個地方不缺靈氣,自古多玉,楚時鳳棲於巖,得和氏壁。七十年代,斷流築壩,成了一個很大的水庫,四乾渠是水庫最大的灌溉渠,穿越山嶺和平原丘陵,蜿蜒百多公里,仍忘不了其滋養生靈的責任。閒暇時,我搭了一根梯子,從樓頂窄小的孔裡穿過到樓頂上,遠望如黛逶迤山脈,總會感到時光的美麗和無情。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起,深夜我經常能聽到一種鳥在叫,尖利,短促,劃破靜夜時,顯得悽婉,悠遠。有時是一隻,在水邊,在山林中,在我屋頂的半空中。偶爾也會有兩三隻相互召喚,而每這時,那聲音便會有一些變化,但總脫不了傷感。時常在夜色裡聽到這叫聲,卻從未見過它。當我感覺到孤獨時,聽到這聲音,我甚至確信它不屬於這個世界,如冥界的幽靈,得了什麼命令,或者好奇,又或不意之中來到了這個世界,為這陌生的一切所困,叫起來也就因此而淒涼悲傷。心情好一些時,我又以為它是大山和水的精靈,被它的神秘陶醉。很久以來,我都有心到水邊到山林去尋找它的蹤跡,但卻也從沒有去這樣做,一方面是沒有時間,另一方面又怕見了這鳴叫的鳥之後,那種神秘的美會消失。但在一個流霞的傍晚,白日剛進入安靜的時候,我在通往渠邊的小巷裡似乎聽到了一聲,再過了一會,有一隻似鷺的鳥從山那邊飛過來,輕盈如風中的紙。即使這樣,我也不願確定是它了。年輕時經常唱的一首歌裡說“山裡到底有沒有住著神仙”,唱時明知沒有,卻又希望有,帶去許多遐想,那時我還在平原生活,從沒有見過山,以為只是比家鄉大土堆大一些的。到了中年時,聽這鳥鳴,又不敢確定這山裡沒有神仙了,也許有吧。有時,當我被這現實生活苦惱時,也會獨自一人走到這山中無人的地方,漫無目的地走,直到累得走不動時,才又努力回到現實中來。山林裡,野地裡有無數的神秘和永恆,但我終竟是要回到現實中來的。
關於鳥聲,多年以來,能給我美麗回憶的只有布穀嫋的叫聲。兒時每當它們在田野和林間歡唱時,便預示著父親打獵的時候到了。他總是帶著弟弟外出去打獵,用一堆似永遠也做不完的家務活把我留在家裡。我夢想著能有一天他總是帶我出去,這種機很渺茫,隨著我長大,這希望便成了兒時的夢了。很多時候,布穀鳥歇在辦公室窗外的牆角上,我便以為是兒時的朋友來看我了,總要放下手中的事,靜靜地注視它很長時間,聽它在那裡輕輕“咕、咕”,看它細心梳理羽毛。如今,這從沒有見過面的鳥,在夜裡孤獨地叫著,只要聽到它的聲音,我便會想到人生的變化無常,想到人生的苦,也想到人生若是沒有這孤獨的憂傷,便是沒有美了。與布穀鳥不同,它總是在靜夜裡鳴叫,在我一天勞頓,放鬆下來時把那叫聲清晰地送到,送到我內心深處,讓我沉思。它從沒有給我帶來歡樂,卻只是讓我感受到一種讓人心酸的美,一種人生不可缺少的美。時間久了,只要一聽到它的叫聲,我便清楚地知道它是在水邊,還是在山林,是在飛,還是在逡巡。當它在水邊鳴叫時,一定有水仙的鬼魂在水裡向它在招手,“來吧,快過來吧。”當它在林中時,那是在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