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3部分

種身高的小孩子是不要票的。可是沒有票,我就只能和他擠在一個窄窄的座位裡。放映廳裡的燈光暗下來,我就會條件反射一般地抓住他的手。因為在家裡,停電的時候,我總是這麼做。也許是因為那時候我太小了吧,我是說我佔據的空間太微不足道了,那個空曠的放映廳跟我們塞滿傢俱的家到底是不同的,所以,放映廳的燈光熄滅的時候,我會覺得,是我的眼睛停電了。不過只要我轉過頭去,藉著一點點高處傳過來的微光,我就還能看見哥哥的臉,這讓我相信,即使眼球停電了也不是一個解決不了的問題。這對我來說是極為重要的事情。

我再一次轉過頭,還是我習慣了的左邊,時隔多年,他的臉龐依然在那裡。其實在我眼裡,跟小的時候比起來,他的樣子並沒有改變。算了吧,我深呼吸了一下,把爆米花的大桶伸到了他面前。他笑了,悄聲說:“我不要,你自己慢慢吃吧。”

不知好歹。我坐正了身子,面前螢幕上開始放的是別的影片的片花,怎麼能如此不知好歹,但是我想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對什麼人憤怒下去了。“哥。”我聽見我自己悄聲說,“我懷疑,我覺得……蘇遠智其實還和端木芳在一起。我不知道該跟誰說,我也不知道……”他的手輕輕按在了我的肩膀上,他在我耳邊,毋庸置疑地說:“專心看電影,回頭,我去揍他。”“你聽我說完——”我急急地想甩掉他磁鐵一般溫暖的手掌,“我只是懷疑,懷疑你懂麼,我想跟他聊聊這個,但是又不願意開口,我不是害怕他騙我我只是……”他再一次輕鬆地打斷了我,“我懂,可他還是欠揍。”

我們要看的電影終於開始了——只是隆重的開場音樂而已,哥哥把嗓音壓得更低,“你還不讓我揍他的話,我們就要錯過片頭了。”

我輕輕地笑了出來,終於。

然後我不計前嫌地把爆米花桶伸到了我的右邊,自然是昭昭的位置。倒是不出我所料,我的手懸空了半晌,也沒有感覺到來自她那邊的力量把這隻桶微妙地向下壓,也聽不到爆米花在另外一個人手中被翻動的那種喜慶的聲音。在我重新把爆米花狠狠地抱回來的時候,我看見昭昭坐在那裡,低垂著頭。她沒辦法伸手來拿爆米花,是因為她的雙手都在緊緊地抱著頭,她的胳膊肘像兩隻錐子那樣深深地陷進腿上的肌肉裡面,原來一個人的手也是可以有如此豐富的表情的。

“昭昭,你怎麼了?”我膽戰心驚地伸出手去,輕輕搖晃她的肩膀,完全不敢用力,似乎是害怕稍微一用力,她整個人就會火花四濺地在我眼前爆炸,“你哪裡不舒服?”

她像是說夢話那樣,用氣息吐出兩個模糊的音節,“頭疼。”

“哥,”我求救一般地推了推左邊,結果只推到了座椅的扶手,“我們得走了,現在馬上去醫院。”

“不要。”昭昭艱難地仰起臉,看著我,有一行眼淚映在銀幕上那道光線裡,“我只想看完這場電影。看完一場電影,都不行麼?”

這句話,不是在跟我說吧?我知道不是的。她在跟她的疼痛說話,她在跟她的病說話,她在告訴那道從頭頂照下來的光,她只想看完一場電影。

第九章 陳醫生

我床頭的HelloKitty腦袋大大的,有身軀的兩倍那麼長,頭重腳輕地棲息在兩個枕頭之間的縫隙裡,粉紅色的蝴蝶結像個傷員的繃帶那樣斜斜地紮在雪白的額頭上。她稚拙地看著我,沒輕沒重地問:“鄭南音,你怕死嗎?”我對她笑笑,我知道這又是那種淺嘗輒止的小睡眠,我可以強作鎮定地不答理她,然後我就真的清醒了。滿室燈光像是一盆橙汁,緩慢地淋下來,澆到了我的視線裡。Kitty固執地維持著剛才的表情,一定是不打算承認她開口跟我說過話。

只不過十二點,是我自己看著書,就不小心打了個盹兒。外面一聲門響,是哥哥回來了。自從昭昭住院以後,他每天都是這個時候回來,有時候更晚。昭昭的病到底怎樣了?我每天都在想這件事,甚至是每個小時,但是我和哥哥心照不宣地不去聊這個。我們聊我上班的地方那些討人嫌的同事,聊昭昭今天在醫院裡又鬧了什麼笑話,順便在她不在場的情況下取笑她對那個陳醫生莫名其妙的花痴,有時候話題扯遠了也問問哥哥——下一次,他希望找到一個什麼樣的女朋友。

只是,昭昭會死嗎?

鄭南音,你怕死嗎?

你怕死嗎?

蘇遠智,你怕死嗎?——這是我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如今,我們都不再提了。很早以前,還是哥哥跟我說的,有些事,如果我們都裝作沒發生過,那就是真的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