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是因為河州之地一直都是大唐和吐蕃拉鋸戰的中心,兩國一旦相爭,此地便是赤地千里!
河州和鄯州看似相隔不到四百里,然而若走官道,卻得需由湟水城到蘭州金城縣,然後再從金城縣南下到河州州治枹罕城。所以,杜士儀走了行軍道,由老馬識途的陳昇帶路,由積石軍附近的臨津古渡渡過黃河,抵達枹罕城,已經是他出發之後第五天的事情了。
他這一行人人有馬,六百多里的行軍道,卻仍是走了這許多天。因為來之前並未事先走漏風聲,故而他這風塵僕僕的一行人出現在河州境內時,自然而然讓田中耕作百姓為之驚詫。有識字的看清楚旗號上打的是一個隴右節度杜的字號,這才漸漸安定了下來。
“吐蕃前時悍然越境,倒也並不是壞事,如今他們為了表示誠意,赤嶺一帶全數撤防,按照陛下的意思,大唐在赤嶺一帶亦是全數撤防,只在石堡城積石軍等地屯駐重兵以備守禦,倒也省卻了軍卒戍守赤嶺之苦。”
對於高適的這種說法,杜士儀深以為然。他自從那次巡視赤嶺遇襲之後,又曾經去過兩次,每次都不得不感慨造物的神奇。就是這麼一座山的分割,西面是吐蕃人放牧的草原,而東面則是大唐軍民耕作的良田,若是戍守赤嶺,先別說造堡壘有多困難,而且兩國近距離對峙,一旦開站赤嶺上的守軍便是首當其衝。再加上這裡海拔高,風大,對於人的體力和耐力都是相當大的考驗。如今看來,當初那一股越境的吐蕃兵馬反而是把壞事變成好事了!
藝高人膽大的杜士儀從廓州踩著邊境線入的河州,順帶還一路巡視了振武軍、積石軍、振威軍、天成軍,隨即由平夷守捉抵達了枹罕城。即便他一開始行蹤隱秘,可到了河州後,一座座軍鎮巡視過來,無論是河州刺史苗延嗣,還是鎮西軍正將郭建,全都聽聞了訊息。據說前者不過是哂然冷笑了一聲,後者卻是欣喜若狂長長舒了一口氣。於是,枹罕城外迎接的時候,文武二人自然表現截然不同。
刺史管政不管軍,都督不兼刺史則不管民,這是唐初的規矩,然而時至今日早已不復當年舊規了。不說邊境各大都督府的都督大多兼刺史,而且漸漸對下轄諸州有了管轄權,而自從有了軍政一把抓的節度使,威權就更勝都督一籌了。看似品級相差無幾,堂上堂下卻分際嚴明,倘若苗延嗣不是還兼任著隴右道採訪處置使的名頭,他自己也心知肚明,就連如今這看似分庭抗禮的樣子都做不出來。
苗延嗣相迎時,不過只說了冷冷淡淡的兩句話,而郭建就不一樣了,甫一相見行過禮後,他便急不可耐地說道:“大帥蒞臨河州,實在是軍民之幸。鎮西軍中一萬一千人,無不期待大帥前來閱軍!而且我上任數月,這軍中尚未完全理出頭緒來,正要大帥指點訓誡。”
郭建連軍中尚未理出頭緒這種話都直說了,杜士儀再看他瘦下來這一圈,下巴都變成了尖尖的,當下頷首笑道:“郭將軍著實辛苦了,鎮西軍中之事,回頭你單獨向我稟報吧。”
眼看郭建對杜士儀卑躬屈膝,苗延嗣頓時冷笑了一聲。他兩個兒子苗含澤和苗含液,苗含液如今為藍田縣令,正在京畿之內,可謂是一方主司,前途正好;苗含澤為蘇州長史,雖遠在江南,又非主官,可終究是富庶之地。倘若他這兩個兒子下一任能夠轉回京城,御史臺的御史,中書門下的左右拾遺補闕,甚至再進一步便可摘下尚書省六部的郎官,可謂是清貴非常,故而他不得不承認,除卻上黨苗氏的宗族之力,杜士儀的暗中推手功不可沒。
所以,把人迎入河州刺史署之後,他照舊冷淡地接待了一番之後,見郭建恨不得立刻把杜士儀給拖走,當下就聽之任之了。這一行人一離開,頗得他歡心的錄事參軍便忍不住勸諫道:“使君,杜大帥親臨,郭將軍又如此急忙把人請走,十有**就是為了告狀的。使君縱使……”
“你以為我不知道?”苗延嗣根本沒等那河州錄事參軍把話說完,他就皮笑肉不笑地介面道,“我和杜大帥確有私仇,可我也不會雞蛋裡挑骨頭隨便找茬。郭建剛剛上任就想在軍中任人唯親,繼續他在臨洮軍中的那一套?門都沒有!獎懲升黜都是有規矩的,不容他隨性而為。杜大帥就算要偏幫郭建,也不會什麼事都遂他的心意,更不可能隨便插手我河州之事!除非我這個隴右道採訪處置使不當了,否則,這隴右就成不了一言堂!”
苗延嗣在親信面前撂了這樣的狠話,郭建把杜士儀請去了自己的鎮西軍駐地,也同樣是大倒苦水。從苗延嗣拿住軍卒在枹罕城中犯的小錯,命人綁送回來好一陣折辱;再到自己黜落無能,反被其抓住把柄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