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就顯露出了不遜於當年的自信。見那個引自己進來的婢女默不作聲地退下,他想起剛剛這小丫頭敏捷的動作和身手,以及那條一路進來沒碰到一個人的線路,他不禁生出了幾分讚歎,隨即就直截了當地問道,“夫人是為了太真娘子的事找我?”
“沒錯。”
王容也不諱言,當初杜士儀三晝夜趕回終南山見了她們和玉奴,如果沒有赤畢在長安城的各種操作,定然不會讓高力士和李林甫先後正正好好地趕到。之所以之前一段時日她始終隱忍沒有任何動作,是因為高力士和李林甫爆發了一系列明爭暗鬥,雖是暫時未分出個輸贏,可她不想貿然出手被兩方察覺。如今時至歲末,兩方暫且罷手,她方才送信讓赤畢到家中來。這樣的大事,她不放心在外頭任何一個地方談起。
此時此刻她示意赤畢坐下,隨即就開口問道,“杜郎之前對我提過,曾經讓你尋找精擅歌舞的女子?”
如果是別人家主婦問起這個,就彷彿是在追根究底丈夫的陰私似的,可赤畢絕不會領會錯了意思。儘管這是當年杜士儀囑咐過極其隱秘的事,但他還是毫不遲疑地點頭說道:“不錯,因為郎主的要求是,技壓群芳,昳麗無雙,年紀卻不拘,所以儘管已經物色了整整五六年,可也只尋到了幾個而已。”
“這幾個人忠心是否可保無虞?可知道你的身份?都學了些什麼?”
聽王容如此問,赤畢便明白一直藏著不用的殺手鐧恐怕到了要拿出來的時候了。於是,他倏然坐直了身子,沉聲應道:“郎主吩咐,不要孤兒,要的是有家人牽掛的,她們的家人都得到了最穩妥的贍養,故而她們都不會有絲毫異心。至於我的身份,自然不會讓她們知曉。而她們所學,除卻最擅長的歌舞音律之外,還有就是如何侍奉男人。她們從前雖說都並非無名之輩,可不過是富商官員隨手可以擷取的卑微之人,而我讓她們錦衣玉食,又讓她們的家人衣食無憂,所以她們沒有半點不甘願。”
之所以補充最後一句,王容自然知道赤畢是擔心自己身為女人,也許會難以接受。她哂然一笑,暗歎自己又不是聖人,能夠保護的也只是親友,在可以做到的範圍之內惠及更多軍民百姓,但終究不可能不傷害任何一個人。所以,她並沒有接赤畢這話茬,而是在沉吟片刻後說出了一句話。
“侍奉男人之外,你近日再緊急彌補一下,讓她們學會該如何伺候女人。”
此話一出,赤畢先是有些意外,隨即就醒悟了過來:“夫人是想讓她們伺候太真娘子?”
“雖說如今李林甫和高力士暫且鬥得不可開交,但既然事涉那位至尊天子,兩邊應該會偃旗息鼓的,李林甫不會那麼愚蠢。既然玉奴擔心立刻死遁會牽連到我們這些師長,潛意識中也還放不下楊家,那麼,就得先準備她萬一不得不入宮的情形。陛下就算再心急,也不會立刻把當年的兒媳納入後宮,總得先想個辦法遮遮掩掩,只要能夠先透過這些侍兒,捱個一年半載不讓人近身,到時候她隨便生場大病‘死’了,難道陛下還能怪在別人身上?”
赤畢立刻心領神會,同時又沉聲說道:“可即便陛下貪戀這些侍兒的能歌善舞,美豔絕倫,但太真娘子未必真的能夠逃脫此劫。若要找理由不讓陛下近身,那麼,期喪便是最好的藉口。楊家人之前不是說楊玄璬病得七死八活,希望太真娘子去看看他嗎?到時候讓他一死,就能爭取到一年,太真娘子素來至孝,為叔父守喪一年總是應該的。有這一年的功夫,我再尋訪一些房中秘術,也許能夠讓那些侍兒幫太真娘子再矇混一陣子。”
“好,此事便都託付給你了。”王容長長舒了一口氣,繼而聲音壓得更低沉了,“另外,當年隴右為杜郎試驗火藥的那兩個人,如今安置在朔方東邊,夏州荒漠的一片綠洲之中,時至今日,已經頗有所成。如今已經試驗成了各種響雷等物,杜郎將遣一批胡兒把其中一些東西送回長安,你派幾個穩妥人小心接收。除此之外,你從即日起,設法收留一批三五歲尚不通人事的孤兒,以你之能竭盡全力教導他們。也許十數年之後,這批人能夠派上用場。”
赤畢的出身,也是崔家收養的孤兒。他跟著崔泰之崔諤之兄弟兩次反正,本就不是為了對李唐皇室的忠心,而是對於崔家的忠誠。崔家把他送給了杜士儀,杜士儀對他比當年崔家兄弟更加信賴,如今王容更是對他吩咐了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他在悚然而驚的同時,竟生出了一種說不出的興奮。
他已經一大把年紀了,也許還會經歷一次比當年那兩回更加震驚天下的大變!
赤畢的老巢,設在永嘉坊。當年永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