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柳壽峰送完了客又回到浣芳齋來,一入內便見婉玉對著窗子流淚,不由嘆了口氣,在椅上坐了下來。婉玉忙站起來道:“爹爹來了。”使眼色對怡人道:“還不趕緊沏茶。”
柳壽峰見婉玉雙手腫得好似饅頭一般,面色煞白,楚楚可憐,對她的惱意便先去了兩分,咳一聲道:“可曾塗藥了?”
婉玉立在一旁點了點頭。此時怡人端了熱茶和一碟子點心上來,柳壽峰將茗碗舉起,推開蓋碗便喝了一口,茶剛一入口便覺一股腥味兒,又不好吐出來,只得硬生生嚥下,皺著眉道:“這是什麼茶?”
怡人道:“就是姑娘平日裡慣喝的那罐茶葉。”
柳壽峰道:“將茶葉拿來給我看看。”
怡人不多時取了兩罐子茶葉來,捧到柳壽峰跟前道:“這兩罐是上個月供上來的,一罐已經開啟了,一罐還是封著的。”
柳壽峰開啟茶葉罐子一聞,知這茶是沾了魚肉等葷腥串了味道,再將另一罐茶拆封了,發覺亦是這個味道,心裡更怒上三分;低頭一看碟子裡的點心,均不是平時供應主人的上等貨色。他慣是心粗,此刻心裡才有些恍然,舉目一望,只見屋中擺設用具均是半新不舊,房中除了兩隻瓶子竟一色玩器全無,渾不似官家小姐的繡房了。
柳壽峰仍不可置信,冷笑道:“你做這番寒酸模樣給誰看?難道不知過猶不及的道理?”
婉玉一愣,緊接著眼淚簌簌滑了下來,對怡人道:“快將咱們的櫃門和抽屜統統拉開給爹爹看,看看咱們是不是私藏了什麼好東西,平白的不擺出來!”又流淚對柳壽峰道:“這已是女兒用的最好的東西了,爹爹若不信便儘管來搜罷!”
柳壽峰只覺怒髮衝冠,心裡又虧又惱。他先氣惱婉玉不分輕重緩急衝出去落他臉面;後聽了婉玉哭訴,驚聞孫氏如此跋扈,心裡又添五分惱恨;待聽得梅書達一番話,便已將罪魁禍首定在孫氏身上。而今眼見為實,他再按捺不住心頭怒火,“噌”一下站起身便向外走出去。
且說孫夫人送走了吳夫人便來到妍玉的碧芳齋裡,母女倆說笑取樂。不多時守著婉玉的婆子前來稟報。妍玉聽了一驚,道:“孃親,婉
玉那小蹄子果真跑去告狀了!”
孫夫人心裡雖打鼓,但面上冷笑道:“這有什麼打緊?我教訓她佔得了一個‘理’字,況且她不知輕重好歹的衝出去,落了老爺的顏面,這般無法無天,老爺還能再護著她不成?”
妍玉聽孫夫人這般一說遂放下心來,取了繡好的花樣給孫夫人看。孫夫人到底還是不放心,悄悄命白蘋使人去前頭打探,又將花樣子拿起來讚了幾句,忽想起什麼,道:“往後這花樣繡得好不好倒在其次,最緊要的是尋幾冊詩集來看,什麼唐詩宋韻的,先尋著有名的句子背了。回頭我讓你大哥抄幾頁給你,你無事的時候多翻翻。”
妍玉奇道:“看這些做什麼?我雖不太會作詩,但詩詞總是讀過的。”
孫夫人笑道:“你不懂。梅家的太太吳氏出身書香門第,父親是國子監祭酒,極有學識。吳氏雖是個女流,卻有滿腹經綸,反不以為女子學問多是壞事。楊蕙菊因被人稱作是‘才女’,這才得了她的青眼。”說到此處,孫夫人頓了頓,笑得極得意道:“眼下楊家跟梅家的婚事怕是不成了,正好讓咱們得個巧宗,今日吳夫人便對你另眼相待,待你討得她的歡心,便能做得巡撫大人的兒媳了!”
妍玉一聽立時擰起眉嘟著嘴道:“我不!”說著將花樣子丟回箱子裡,坐在床頭不吭聲。
孫夫人伸手一點妍玉的腦門道:“你個傻子。梅家是什麼光景?現如今外頭雖還‘四木家’、‘四木家’的喚著,可除了梅家,這幾家包括咱們全都不如往昔了!原先咱們柳家也是跟梅家平起平坐的,如今還不是竭力巴結著?”
妍玉問道:“楊家和梅家的親事為何不成了?”
孫夫人輕咳一聲道:“你問這個做什麼?總之就是不成了”
妍玉低聲道:“孃親不是說說瑞哥哥”說著臉兒便紅了。
孫夫人冷笑一聲道:“柯家怎能跟梅家相提並論?當初娘看中柯家,不過是覺得從小看瑞哥兒長大,知根知底,你嫁過去錦衣玉食,瑞哥兒又是個溫柔性子,他娘又是個貪財好權的,你將她伺候好了便橫豎不會受氣。誰想梅家跟楊家的親事竟不成了!我冷眼瞧著達哥兒比瑞哥兒強上百倍,咱們不攀這門親還等什麼?”
妍玉對柯瑞已是芳心暗許,頗有情誼,聽了孫夫人的話,心中暗道:“單論相貌,達哥兒便沒有瑞哥哥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