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校道:“少將軍,此事尚有隱情……”
“嗯?!”曹豫本已回頭,聞聽此言,冷冷瞥向軍校與老卒,半晌,喝道:“兵臨城下,但凡私語譁軍者,即斬無赦!”
此言一出,城牆上一干士卒盡皆投目。郗愔察覺有異,便道:“子陸兄,何不聞其隱情?”
曹豫識得此老卒,立功無數,卻言行有差,是以從軍十餘載,尚乃拾長,如今大敵當前,城上斬卒是不詳,然若就此姑息,軍令何存?是以便有些猶豫,郗愔觀其神色,心知其意,當即便道:“軍令如天,不容輕褻。然,何不聞其所言,再行令斬。”
“便如郗將軍之言,聞後令斬。”
此刻,城中守軍十之七八乃希愔部下,曹豫不得不容,璇即,凝目看向老卒,憶起老父,心中頓生不忍,轉目之時,卻恰好與城外風旗上的阿父對上了眼。間隔極遠,他卻仿若得見,阿父目裂如銅鈴,面色猙獰。胸中猛然一慟,情不自禁的心道:‘阿父也阿父,一世英名換得身亡首喪,且稍待,暨待城破,豫兒即來……’
“蹄它,蹄它……”
恰於此時,城下奔來一騎,待至五百步外拉起馬首,揮揚著彎刀,高聲叫道:“曹嶷已亡,爾等速速開城,如若不然,大軍揮擊,連人帶城,輾作齏粉!”說著,夾腿催馬,奔行於城下,拉起黃沙如龍,狂叫:“雞犬不留,雞犬不留!!”
“雞犬不留,雞犬不留!”
“唷嗬,唷嗬,卻伊秀骨……”霎那間,城下數萬大軍縱聲狂呼,尚且夾帶著囫圇胡語,充耳塞瞳,逼得城上守軍頓時為之一緊,人人覆露懼色,身子微傾,弓箭手不由自住的拉滿了弦。
見此情景,希愔眉頭緊皺,眼睛突地一瞪,快步走向牆弩,一把推開顫抖的絞盤兵,親自操起銅弩,眯著眼睛瞄向城下奔來竄去的胡騎,喝道:“且與我絞盤上箭。”
“諾!!”一聲大喝將驚懼的絞盤兵震住,璇即,拾長匆匆回過神來,領著十餘名絞盤兵,上下其手,奮起渾身力道,將長達八尺有餘的臂弩徐徐絞起,即聽一陣“嘎嘎嘎”的鐵齒磨擦聲,臂弩已張開到極致,可射千步。
“蹄它,蹄它……”胡騎猶自奔竄狂囂,郗愔雙手死死的控著銅弩把柄,繼而,眼睛猛然一突。
“簌!”烏龍橫空,撕裂了長風,穿貫了日輝,如墨電疾竄。胡騎正在勒馬咆哮,已然來不及射閃,即見烏龍越來越大,越來越粗,渾身毛骨悚然。須臾,在萬眾矚目之下,巨弩將高高刨蹄的健馬中穿,因其力過巨,竟挾裹著人與馬打橫砸出數丈開外。
“轟!!”一聲悶響,人與馬轟然墜地,巨大的馬屍壓著人身,稍徐,血柱噴射。
全場,霎然一靜。繼而,哄聲如雷。
“威武!威武!!”城上守軍揚刀狂叫,更有甚者,以刀擊盾,其狀昂洋,其聲嘶哮。
“伊咕嚕,伊咕嚕……”城下胡人頓時譁然,隨即面面相窺,騎兵勒著戰馬,竟不由自主的後退半步。需知,牆弩雖射程極遠,但精準卻極差,若非兩軍密集如叢,斷難一擊即中,是以牆弩多用來抗擊衝車,鶻車等龐然大物。
與此同時,石虎中軍大帳的一側,有一名體態婀娜的女子正在虔誠的沐浴,浴湯泛著淺紅,乃因其中混雜著硃砂,細細一嗅,略帶腥騷,因其中參雜著牛尿。
此女渾身嫩白如玉,眉骨略高,雙眼淺陷,藍眸如珠,嘴唇一開一闔,輕喃有聲:“天神在上,《阿維斯塔》啟慧,聖水蒙恩,聖火罰世,聖土降生,請賜伊娜兒洞炬之目……”喃著,喃著,雙手交叉於胸前,閉上了眼睛。
稍徐,女子從廣闊的木桶中起身,當即便有數名白膚女子輕步上前,以白絲替其蘸盡身上水珠,以渾白雪巾為其裹身,以白綾替其束腰。少傾,女子穿戴畢,頭上未著髮飾,三千金發輕輕盪漾,身上衣物樣式奇特,行進間,淺淺露著雪嫩的大腿。
“大祭司,單于元輔命人來請天神示昭。”一名白膚女子匍匐於地,恭敬的呈上一柄木杖。此杖,杖長丈二,渾身烏黑,唯杖首鮮紅如血滴,狀似一束火焰。
女子接過木杖,緩步走向帳側,在那裡蹲踞著一隻碩大的黑狗,目呈赤色,狀若胡桃大小,嘴巴虛張,正不住的吐著腥紅舌頭。女子蹲下身來,眸注犬目,仿似正與其神魂交融。
帳中不聞聲,人人肅穆。
少傾,女子徐徐起身,閉上了眼睛,半晌,緩緩開目,眾人恍似得見星輝綻放,紛紛垂目斂首,不敢作聲。璇即,女子睫毛一顫,輕輕一嘆,目光看向帳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