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年青人勇於承認錯誤的好習慣,林縣令還是非常欣賞的。最近一段時間,程小九在校場上的表現也的確讓他這個縣令大人感覺到臉上有光。為了鼓勵心腹愛將的心氣,他斟酌了一下,笑著表揚道:“其實你的想法很不錯,只是咱們這裡實際情況不允許而已。如果你將來有機會,倒可以去軍中發揮你的長處。咱們這彈丸小縣,未免天空太狹,不足鯤鵬展翼!”
“縣尊大人過獎了。晚輩能為大人效力,已經是難得的福分!”程小九不明白林縣令的話是什麼意思,趕緊表明自己的態度。
林縣令看著他搖頭微笑,目光中彷彿隱藏著無限玄機。直到程小九被看得渾身發毛了,才又笑著將話題轉移開。“我聽說你本是將門之後,令尊大人是受了賀若老將軍的牽連,才被髮配到塞上的?你最近有令尊的訊息麼?本縣在遼東倒是有幾個朋友,也許能夠對令尊看顧一二!”
突兀,非常突兀。程小九內心滾滾翻翻,十分情緒中倒有七分驚詫,剩餘三分才是狂喜。呆呆地楞了好一會兒,他才又躬身向林縣令做了個長揖,斟酌著回答道:“多謝大人照顧。只是家父已經被貶到邊塞很多年,開始時還有些口信傳回來。最近五年,已經音信皆無了。如果哪天晚輩得到家父的訊息,一定請大人幫忙。我父子若能再度團聚,晚輩縱使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大人的恩德!”
說到最後,他真情流露,話語中已經帶著幾分哽咽。林縣令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安慰,“報答二字,你再也休提。本縣是欣賞你的才氣,並非想示恩於你!那樁案子本來就是場無妄之災,嗨,可惜滿朝文武沒人敢仗義執言!”
“晚輩知道大人施恩不望報!但大人畢竟是第一個真心關照晚輩的長者!晚輩,晚輩,晚輩失態了,大人勿怪!”程小九抹了把淚,嚅囁著道。
“你這小傢伙!”林縣令又笑。他很喜歡小九臉上的青澀,那是他當官多年來,難得見到的一種表情。讓人不知不覺中就會心神變得輕鬆,不知不覺中想把彼此之間的關係拉近一些。
看著那青澀的面孔,他又笑著補充,“你好好訓練鄉勇,已經是報答我了。守城的事情,你也不必過於擔心。咱們這裡距離武陽郡城與清河郡城都非常近。一旦有警,只要能堅守一日夜,援軍肯定能沿運河殺到。如果驚動了黎陽的守軍,賊人恐怕更是死無葬身之地!”
黎陽守軍的戰鬥力有多強,程小九沒有半點印象。但既然縣令大人說得如此肯定,他也不再堅持自己加強鄉勇裝備的看法。只是在平素訓練中,大大提高了相應的強度。這樣一來,難免被鄉勇們偷偷地指點脊樑骨。但為了自己的前程,也為了報答縣令大人的恩德,小九已經無暇理睬那麼多了。
於是,館陶縣的纓槍兵便成了這個夏天一道蔚然的景觀。每天上午,七百多杆纓槍隨著壯漢們的怒喝上下攢刺,整個校場如同綻放了萬樹桃花。一身淡白色葛布短打的程小九手持長纓行於槍陣之前,指東打西,一杆纓槍使得神出鬼沒。只看得無數前來瞧熱鬧的百姓目眩神搖,喝彩聲猶如雷動。
其中喊得最起勁的,便是朱杏花和她的貼身婢女巧兒。二人的巴掌拍得通紅,渾然不顧周圍眼光的異樣。
第二章 鶯柯 (六 下)
大部分鄉勇都從王二毛的無門之嘴中知道了小杏花和程教頭之間的關係,在訓練的間歇,忍不住大吹口哨,嘴裡唱起怪詞怪調的俚歌。“路邊是哪家小娘子,眉間抹著一點鵝黃,田野中誰家的小花兒,為我挺起了胸膛……”
“分明一頭大蒼蠅,也學蜜蜂逐花香,小心落入蜘蛛網,被人捉去祭胃腸!”小杏花的貼身丫鬟見主人受窘,毫不客氣地回敬過去。
周、隋兩代皇族均混有鮮卑人血統,所以北方民間胡風甚盛,尋常未婚男女之間說幾句怪話不算傷風敗俗。但眾鄉勇也只是開幾句無傷大雅的玩笑而已,並不敢借機挑戰程小九的權威。畢竟對方年齡再小,也是個有官職在身的公門中人,隨便丟個小鞋兒過來就能讓大夥捲鋪蓋回家。唯獨王二毛本人,知道無論自己如何胡鬧也不會丟掉飯碗,所以只要小杏花的身影一出現,肯定想辦盡辦法上前套近乎,滿口嫂子長,嫂子短地叫個不休,唯恐對方記不得自己的模樣。
跟小杏花混得臉熟後,王二毛便又開始轉彎抹角打探週記藥鋪大小姐的訊息。只是那點兒歪心思剛剛露出個頭來,便被小杏花主僕劈頭蓋臉地給打了回去。
“有膽子你便自己去藥鋪後門守著,見到有硃紅色的馬車出來便向前衝。一旦被車撞翻了,說不定秀英姐姐會心軟,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