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戰鼓在背後響了起來,生生催命。劉老柱覺得自己的心與鼓點一個速度在狂跳,眼淚和冷汗順著兩腮流個不止。猛然間,他感覺到整個隊伍停了一下,然後聽到一聲低沉的哭喊,“娘……。”,然後,他看見自己前方的袍澤接二連三地倒了下去,順著橋面的血瀑落入橋底……
洺州軍堵在拒馬後的重甲步兵只有數百,卻是程名振為了對付強鄰李仲堅的騎兵專門打造。兵器、鎧甲、身材,無不是一等一精挑細選。為了打造這支保命的步卒,洺州營多年來人數一直徘徊在四、五千出頭。大批的資源、錢財都集中花到了重甲步卒的裝備和訓練上。今天,他們終於發揮了應有的威力,一上來,就給了趕路趕的疲憊不堪的李家軍一個下馬威。
不能停,雖然前方就是屠宰場。不能停,轉身退後必然會死。一步一跌,隊正劉老柱繼續向前,猛然間,他想起了柴大將軍的承諾,無論生死,職位升上去便永遠有效。每個人給十畝勳田。是攻下橋後給還是戰死後也給來著?他發現自己居然沒記清楚。忍不住搜腸刮肚地想。然後,他感覺到肚子一痛,發現自己前方有雙眼睛閃了閃,就像多年前的夜裡,他趕著大車在郊外走,看到的一雙狼的眼睛…
被長槊刺穿身體的剎那,柳老柱心裡竟然湧起了一股輕鬆之感。沒有慘呼,沒有掙扎,也沒有拼死反擊一下的打算。只是隨手丟下兵器,任對面的長槊將自己的身體越舉越高,越舉越高。
解脫了,終於解脫了!三十多年的人間生涯,他基本上不知道快樂是什麼滋味。活著,掙扎,掙扎,然後活著。不知道人生的目標在哪裡,也不清楚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終點。而今天,一切終於結束了。他不用再為明天的兩餐而發愁,也不用再戰戰兢兢地看他人臉色。隨著疼痛的減輕,他感覺自己在槊鋒上飄了起來。飄過袍澤們的頭頂,飄過小橋上方的血霧,最後,與藍天上的血色晚霞融為一體。
血色晚霞下,李家軍計程車卒還在繼續前衝。一邊衝,一邊**著各地的方言大聲詛咒。詛咒對手,詛咒喪盡天良的上司,詛咒落在自己頭上悲慘的命運。一名來自上黨計程車卒被陌刀砍中,/w/w/w。1\6\kxs。c\om慘叫著掉下了橋面。緊跟著,一名來自太原的年青人被長槊捅穿,掙扎著不願意倒下。被另外一名對手用長槊又砸了一記,仰面跌倒,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天空。
然後是來自離石的一位壯漢,在臨死之前發出絕望的怒吼。趁著敵軍愣神的機會,一名來自龍泉的年青人用長矛刺中了對方的身體。笨重的長矛捅穿了鎧甲,肌膚,卻卡在鎧甲與肋骨之間無法再進一步。對面的洺州士卒伸手抓住矛杆往後拖,拖得長矛的主人將身體貼在了拒馬上。幾桿長槊交替捅來,結束了這場糾紛。來自龍泉的李家子弟戰死,洺州長槊手重傷。
雙方都捨生忘死,隔著幾道矮矮的拒馬互相攢刺。一方前衝,另外一方倒下。一方倒下,另外一方前衝。無止無休,沒完沒了。血,瞬間又匯流成溪,分不清那股來自洺州營,那股來自李家軍。最後全部混成一道瀑布,沿著橋的邊緣飛濺而落。河水接住了血瀑,河水也變得通紅。晚霞接上了河水,晚霞也被染成了血色。血色的河流,血色的人,血色的大地,血色的蒼天。一片令人無法窒息的血色裡,炸響著兩岸的戰鼓,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沒完沒了,無止無休。
衝上橋的兩百士卒轉眼間就損失了七七八八,對岸的拒馬卻一道也沒被攻破。陳良誠回頭望向柴紹,大將軍能給自己一個暗示。哪怕那催命的鼓聲稍有停頓也好,他就立刻回沖上去,抱著明法參軍的大腿哭喊,求情,不管別人如何嘲笑自己婦人之仁,把剩餘的袍澤全撤下來。
但是,鼓聲始終沒有間隙。彷彿根本沒看見橋面上的慘烈搏殺,左翊衛大將軍一下又一下,將鼓點敲打得如痴如醉。慈不掌兵,慈不掌兵,慈不掌兵。死百十號人算什麼?如果現在就命那些傢伙撤下來,今後就甭想讓他們面對任何惡戰。功名但在馬上取,功勞也是血裡邊飄起來的。只要最後的勝利屬於自己,任何付出都值得!
既然如此,那就讓我一起去吧!陳良誠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與淚,不再祈求鼓聲能停下,而是自己走上了木橋。他理解柴紹為什麼要催著這麼多人去送死,對於一名合格的將軍來說,只要能獲取最後的勝利,無論採取什麼手段都無可指責。況且如果對於怯戰者姑息縱容的話,也會影響整支隊伍的戰鬥力與士氣。可現在戰死的那些,都是他平時一口鍋裡攪馬勺的弟兄啊!大將軍柴紹可以無動於衷,他陳良誠卻無法視而不